小五笑道：“说了又怎样？我又不是银子，不可能人人都夸我，更何况我只是个下九流，做得再好，谁真想说我，也总有能下嘴的地方。”
这话说得大丫脸上晴转多云，立刻闭紧了嘴巴不再说话。
小五又道：“你该为自己打算了，无论谁来跟你要钱，别再给了，一文钱都不要给——如今我也不瞒你了，上次爹和奶奶来找我，我把当天赚的所有打赏都给他们了，多少你是瞧见的，他们真缺钱缺到来刮你的油水？他们不缺，只是觉得不跟你要，就亏了。”
大丫听小五说话时，脸上青一阵儿，白一阵儿：“我也恨极了他们，不给，又怕惹人嘲笑……”
“今日你又是怎么了？”说到嘲笑，小五想起方才她跟翠儿剑拔弩张的样子，“你跟翠儿怎么了？在府里她也这么对你吗？李珏可有护着你？”
听小五提及“李珏”，大丫忽然瞧了瞧车外站着的车夫和凤蝶，低声哭道：“我有了！我想让二公子给我个名分，他却被翠儿缠着不肯答应，只说等我生下来，看看是男是女！我偷偷去找过夫人，夫人却说我狐媚，说孩子出生后，无论男女，都留下孩子，将我赶出去！我怎么办啊小五……”
说到此处，大丫再也忍耐不住，将脸埋在小五的手心里，低声呜咽起来。
小五没想到李家书香门第，李珏温和有礼，却做出这样的事儿来，立刻冷了心问大丫：“你自己怎么想的？”
“我实在不知道……只能求公子顾念旧情……翠儿却说二公子答应过她，除了少夫人只要她一个……”大丫哭得说话都断断续续了。
她还顾念李珏的旧情，小五却不顾念，正色对大丫说道：“大姐，你回去跟李珏说，我现下说书赚了些钱，可以赎你出李府，让他出个价钱；你肚子里的孩子无论男女，让他们不用惦记，咱姐妹两个将他养大就是了；他若不肯，说他娘非要这个孩子，你便告诉他，明儿我就买一包堕胎药，将这孩子拿掉！”
大丫绝没想到小五狠心到如此地步，眼泪都流不出来了，错愕盯着小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五握了她手掌，认真说道：“姐，你听我的，就这么说，无论你心里是不是这么想。若他因此留你，给你个名分，那最好；他若这样都不留你，你们之间还有什么旧情值得顾念？就算你真替他生了这孩子，也全无半分活路！”
大丫面容僵硬，嘴唇都有些发白，怔怔瞧了小五好一会儿才问：“你……你让我吓唬他……”
“你最好别以为这是吓唬，他们都是聪明人，你有一分留恋，他们都看得出来！最不济，我赎你出府，租个院子，将奶奶也接到城里来，再开个门店……你不是说我能赚钱？是，我能赚，养得活你和孩子！你就这样去说！”
大丫却面色犹疑：“他……他……”
“你舍不得他？”
“我……”
大丫一向爽朗，此刻竟极难决断，想想也不怨她，她对李珏有情，又怀了李家的孩子，一时之间舍不得，也在所难免。
小五叹气道：“大姐，你想想咱娘，咱奶奶，夫婿一辈子不把她们当人看，只当生儿子的机器罢了……你还不如她们，李珏貌似有情，却连名分都不给你……等月份大了，孩子生下来，只怕你这辈子都要陷在这牢笼里，非人非鬼，你的子女更会被人随意羞辱……”
“他要肯给我名分呢？”大丫听不下去，忙抱着一分希望挣扎。
“那自然最好，你生下孩子，使出手段将李珏留在身边就是了。”小五知道，这才是大丫最期盼的，也是另一种人生，并不能说哪个好、哪个不好，谁愿意过哪个，乐在其中，就拼了命过哪个好了。
大丫似得了依靠般频频点头，嘴唇上也多了两分血色，好一会儿才转头望向小五道：“小五，你这么小，竟比我狠得下心……我听你的，他留我最好，不留我，我便如凤蝶一般，为你鞍前马后……”
“姐——”小五听不下去，愤愤然推了大丫一把。
大丫立刻挺直了腰板，神色间又有了几分从前的豪气，叮嘱了小五几句便下了马车，等凤蝶上来，车轮滚动，凤蝶问小五怎么回事，小五简单说了下，凤蝶忍不住叹道：“姑娘，你只会说狠话，心却最软……”
小五笑道：“我的心早就硬了，只是赌李家要脸，不会让我一个伶人赎出他家孩子的亲娘罢了。”
“万一……”
“万一他们不要脸，也没什么，我大姐身份如此尴尬，也待不下去了，不如走出那宅子活得畅快。”
凤蝶立刻点头道：“对，没遇见姑娘前，我在三爷府里生不如死，只出府那几天才觉得自己活着，如今虽然姑娘不得不回府，却也有了几个时辰的自在，更是今非昔比，哪怕今儿就死了，我也甘愿！”
小五听她说得如此沉重，忙笑着打趣她道：“怎能今儿就死了？我还想替你娃儿取名呢，哈哈哈……”羞得凤蝶挥着粉拳便要打她。
小五探望了想探望的人，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回三爷府后不由得多吃了半碗饭，午睡后瞧着时辰差不多了，简单梳洗了便去勤德厅找镜哥儿对词，镜哥儿免不了又是一脸哀怨，小五就当看不见，只问他该说什么书好。
镜哥儿叹息道：“惠丰居还说《射雕》就是，玉壶春的听客年岁都比较大，说这个怕是听不进去……你还有什么有趣的故事？”
年岁比较大……
小五想起上一世小时候去外公外婆家，外公特别喜欢一边晒太阳一边听收音机，听的都是《七侠五义》、《童林传》之类的，但《七侠五义》人物众多，回忆整理不易，便说了《童林传》的梗概，并大致讲了第一回的细节。
镜哥儿还是第一次见识小五“创作”的过程，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被小五催着又催才清醒过来，努力保持自己偶像师兄的气度，状似无意的问小五：“这故事倒是不错，是刚刚想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