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先生先是有些惊诧，随即摇头叹息道：“你才多大，就敢说这种惊世骇俗之语——要知道，女子单身不嫁，会过得非常辛苦……”
“只怕嫁错了会更加辛苦。”
这事儿不在眼前，无谓争辩，因此方先生便笑过不提，只回想了前情，对小五说道：“眼下对明儿影响最大的倒不是你跟他来往是否于科举有碍，而是你当真乱了他的心神，没法子专注学业。方才你说那些，你是否介意我跟他说清楚？未来如何犹未可知，但此刻学业才是第一重要的。”
小五连忙点头说道：“自然不介意，还要谢过先生呢。”
“我也是盼着他能好好读书罢了，”方先生的态度终于渐渐舒缓下来，想了一想又道，“你倒真是个上进的，若真想开那酒楼，明儿我同你一起去找胡夫人。”
小五深知胡夫人信任方先生，有他出面又多了几成胜算，忙再次深深谢过。
第二天早饭时小五不见黄七，问过方先生才知道，他听说自己的伎俩被一个伶人府的管事轻易查出来了，再没脸劝方先生回京，连夜便走了：“他嘱托我跟你说一句话：不论为谁，好好说书，好好赚钱。”
人都走了还惦记这个，看来倒真对此事寄予希望了。
他说与不说，小五都是要努力的，不同的是心里还多了一样，便是搞垮吕老板，让他血债血偿。
饭后三人锁了院门，一同步行去胡宅，途中一顶小轿从身边经过，轿中人急声喊停，随即从轿帘中探出个人来，竟是李博士。
“欢哥儿，果然是你。”李博士满脸欢喜，随即招呼轿夫落轿，高高兴兴从轿子里走出来，第一眼先瞧见了方先生，整个人微微一怔，拱手问小五道，“这位是？”
小五见他下轿便带着凤蝶施礼，听他发问忙笑着介绍道：“这是我家主人方先生。”方先生自也跟他拱手见礼，然后转头对小五道，“我们去前面等你。”便带着凤蝶先走了。
李博士赞叹道：“难怪你小小伶人，竟有如此天资，原来有这样一位神仙般的主人。他是读书人吗？”
小五不知该不该提及胡思明，因此只笑着点头：“是的。”
李博士见她不肯细说，不便多问，于是只说他自己的事儿：“我跟王掌柜的说了，请他安排你出席我夫人的堂会，他说去跟三爷府打招呼，昨天再问，王掌柜又说你去不成……可是欢哥儿抽不出身吗？”
“啊？没人跟我说呀？”
小五心里奇怪，这赚钱的差事，三爷府不可能白白错过，怎的竟没人跟她提起？
李博士先是一怔，随即脸上便有些不好看，尴尬自嘲道：“我没低看过你们三爷府，你们三爷府倒先瞧不上我博士府了。打扰。”说罢拱手上轿，扬长而去。
这事儿小五也觉蹊跷，李博士听了她唱了苏轼的《水调歌头》才对她青眼有加，从始至终没拿一点读书人瞧不起伶人的架子，却这样被吕文杰拒了，难不成有过节？李博士却不知道……
难道是因为李珏带走了翠儿……
有这么大影响吗？
要真的因为这个，这三爷府也太小气了吧？
方先生听说这事儿便道：“你若想跟李家结交，说明白自己去贺寿就是了，不想去也不必在意——谁的想法你都在意着，活得太累。”
这话倒是对小五胃口，但她不一定每次都能做到：“我怕被人知道了关系，影响大姐和翠儿……一会儿我去趟李府，问问她们的意思。”
说话间到了胡宅，守门的小厮认识方先生，自请他进门并派人提前跑去禀报，不多时胡夫人便爽朗笑着来到前院花厅，男子一般拱手跟他们打招呼：“稀客，稀客！我以为不许明儿去跟方先生住，方先生恼了呢！”
方先生笑着还礼：“夫人就爱说笑——怎么不见老爷？”
胡夫人客客气气的请坐上茶，不屑笑道：“方先生还不知道他吗？来到这花花世界，哪有一天肯好好在家呆着？还不如明儿听话懂事。”
矮油，跟胡三相比，时常偷偷跑出去玩的胡思明居然是“听话懂事”的。
大家客套了几句，方先生便一边吃茶一边看小五，摆明了真的只是陪着来，说什么小五自己张口。
好吧，小五只好放下茶盅主动对胡夫人笑道：“前阵子您说想做点生意，可找到什么项目了吗？”
胡夫人大方说道：“可不为这事儿心烦呢吗？卖布匹、首饰什么的，一时找不到好的进货渠道，瞧你说书的地方生意那么好，也想开间酒楼、茶馆，听说全务城有点名气的都是伶人府吕老板的生意……我家砍死过他们一匹马，若开了怕被他们挤兑呢！”
“难得也有夫人怕的时候。”方先生笑道。
胡夫人指着方先生若笑若恼：“连方先生都开始消遣我了，看来搬出去跟小孩子住是性子能变活泼些——从前在寨子里不懂什么是怕，现如今儿女都大了，凡事要以他们为重，就不敢由着性子来了。”
小五笑道：“我若有您这样的娘，怕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胡夫人爽朗的哈哈大笑：“他们却都不知足，没笑醒不说，反而常常哭醒！像明儿，今早起我去喊他起床，见他哭得枕头都湿了！我一问还埋怨我，说有我这样催早起的娘，不哭才怪！哈哈哈哈！这熊孩子！”
小五心中一紧，忙低头去喝茶，方先生笑道：“他跟我也提过，向来是跟着我的，现在骤然分开，实在不习惯。到底还是孩子。要不还让他住我院里吧？我表弟也回京了，西暖阁现在空着，您和老爷想他，随时让他回来就是，左右就几步路。”
胡夫人略一沉吟，立刻点头笑道：“行，本想让先生轻松轻松的，看来又得将明儿的学业交付在先生身上了！”
这话的意思小五也能明白，原不让胡思明离家，应该是担心不在眼皮子底下管不住，现在“将明儿的学业交付在先生身上”，若将来考试不中……实在好大的责任！
方先生却想都不想便笑着答应了：“胡夫人放心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