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方先生的轻笑声从头顶传来，“以后咱们都长胖些。”
小五忙抬头望着他，只是他太高，抬头也只能看见他苍白发青的下巴，不由得用额头摩挲着笑道：“倒不必胖得过分，总之身体康健是第一位的。”
“你想吃什么吗？”方先生躲闪着将小五从他怀里推出来，低头瞧着她眼睛笑道，“我记得你刚到务城，拿到钱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吃了一顿。”
“还说呢，我饿成那样您都不出来帮忙……”
小五见他脸色似有疲乏，便扶着他走回桌边坐下，自己也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他身边，摇着他手道，“京城有什么好吃的？您要带我去吗？”
方先生神色一黯：“现在还不行，带你出去，倒是将你陷入危险当中了……我叫人出去买些你爱吃的回来，你吃饱后睡一觉，午后带你在园子里转转，晚上咱们坐车出去，如何？”
“好！”小五高兴得跳了起来。
方先生笑得揉了揉她头顶，便领着她去后堂洗脸——这一脸的灰擦掉少许，蹭方先生衣服上少许，脸上边边角角的还有不少呢。
府里的小厮瞧见方先生带着个脏兮兮的女孩子从屋里出来，个个都像见了鬼一般低下头去，等小五洗了脸，换了身干净衣裳，众人更是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没看错！这确实是个女孩子！
小方大人竟肯要女孩子入府了！
方先生不理他们的反应，只让两人去鹏天阁买溜蟹黄、酱泼肉等小五素来爱吃的菜，又让小厮喊逢人过来，瞧着小五的身量去街上买两身素净的女装：“偷偷的去，不许张扬。”
小厮们忙应声而去。
小五知道他做什么都是为了保护自己，是以并不介意，只乖乖跟在他身边，将这半年发生的种种趣事说与他听，还唱了些前世喜欢的民谣小调。
从前她从不唱这些，毕竟时代不同，审美不同，相差太多，反倒赚不到钱。
今天不想着赚钱，只想着高兴，便唱些自己喜欢、方先生也称赞的听听：“被这风吹散的人说他爱得不深，被这雨淋湿的人说他不会冷……借一方乐土让他容身，借他平凡一生……”
“有时候我总会恍惚，觉得你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方先生望着小五，眼中尽是喜爱欣赏之色，“你是天上来的。”
被他发现了？
小五心中一慌，忙笑着打岔道：“我认识的人也都说，您是神仙般的人物——看来我跟您在天上就该认识。”
“哈哈哈哈~~~”方先生难得高声大笑起来。
“公子，七皇子来了，已经在前厅等您了。”小厮在门外禀报。
方先生笑声一停，对小五道：“你想玩什么？让沃桑先带你四处转转，饭菜来了就先吃——他走了我再来找你。”
小五老老实实的点头，依依不舍跟着小厮从后角门出去，穿过长廊短桥，看见湖心有座三层小楼，忙跑过去登高眺望，方家景色尽收眼底，虽天寒地冻，也别有风味。
她见那小厮跟自己差不多年纪，便问：“你叫沃桑吗？来方家几年了？”
沃桑忙躬身回应：“回姑娘，我七岁来的，已经有七八年了。”
“那你来时，府里没有主子吗？”
“没有，是魏管家买回来的，先前干些粗活，后来一直在中庭打扫，半年前公子回来，瞧着我顺眼，便许我贴身伺候了。”
“以前伺候公子的人呢？”
沃桑微微一愣，再说话便有些口吃：“听……听说……十年前大人辞官回乡……亲近些的都带……带走了……”
就是都遇难了。
一场浩劫，父母、从小照顾他、伺候他的所有人，都没了。
只他死里逃生，还留下一身病痛。
小五心里越发难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问：“先……公子饭菜用得多吗？睡得可安稳？平时可辛劳吗？”
沃桑忙道：“公子身子不好，天天吃药，饭菜用得不多，还只吃素食……睡得也不甚安稳，有时候半夜醒了，坐在桌边一写就是半宿，早上让人给七皇子送去……有时候彻夜不眠，我们求着公子饮些薄酒，才能稍睡着一会儿……辛劳……也是辛劳的，七皇子常来跟公子说话，一说便是半天，有时候说到半夜……”
好嘛，这是跟自己告状来了吗？
小五瞧他这样子，倒是真关心方先生的，跟自己说这些，也无非见方先生喜爱自己，盼着自己能规劝着他些。
“你让人准备些平日公子爱喝的酒，晚饭时端上来，今夜让他好好睡一觉。”
“是！”沃桑忙吩咐后面跟着的小厮去了。
方家新鲜玩意虽多，但天气到底还是冷的，小五遛了一会儿便回了方先生休息的院子。
沃桑见小五肯分忧，介绍得越发周到，公子平日在哪里睡，在哪里坐，闲时爱做些什么，爱吃什么，都说得一清二楚。
小五转到方先生书房，见里面藏书甚多，翻来竟有很多后世没见过的诗文、故事，再翻连术数筹算都有，索性便坐在书桌前读书，让沃桑忙自己的去。
沃桑应声告退，不一会儿又将刚买回来的饭菜一一摆在下首的长桌上。
小五这一年来虽然辛劳，口腹之欲从来没被亏欠，也算吃遍了务城的山珍海味，今天这些的确美味非凡，可惜方先生不吃肉食……
“京中有卖河虾的吗？”小五想起方先生爱吃河虾，忙问沃桑。
沃桑道：“这时节没有，得开了春才多，这时候有冷冻的海虾，公子偶尔吃一点，也不甚爱吃……”说到这儿竟主动问了小五，“姑娘想吃河虾吗？开春我必让人买来！”
竟是想让小五长住了。
小五无意解释，便笑着点头答应了，又问方先生一会儿吃什么。
沃桑道：“厨房已经炖上了八珍汤和豆腐。”
小五想看看时辰，四下找了找发现床边有个精美的沙漏，竟用透明的琉璃所制，里面装着精美的建筑沙盘，金色的细沙缓缓落入沙盘缝隙当中。
她觉得好玩，连忙跑过去细看，发现那沙盘的格局有些眼熟，仔细一瞧竟是务城，那里是三爷府，这里是观音庙，这儿还有县学……方家小院！
小五忙贴近了仔细看，见小院里有树，树下还有张桌子，一个少女坐在桌边写字，少女脚下还蜷缩着一只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