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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武侠修真 > 异梦红尘 > 第169章 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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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从未圆缺过,于人于事于万物。

降下神谕只为诛杀一人,这在千百年来从未有过,而待到无边的火光将川国的神佑焚烧殆尽时,似乎也正预示着属于和平的年代已经到此为止。

川国是被周边十多国同时围攻,城池生灵涂炭,村野野火烬燃。升斗小民成了战火中苟延残喘的凄凉,被大势如一片浪花推在苦岸上的是无数无权无势的黎民百姓。而他们之中若被认出是川国遗祸,则会被无情的抓住以贬作奴隶,会有钱财不足以逃进一处安全之地而成为饿殍曝尸荒野,更多的则是混入了大批难民中,希望得到有好心之人垂怜。

很少有川国之人能够从战火中逃出,可只要有了不能死的理由,那即便翻山涉水也会一步一步的向着能苟延残喘的地方行走。

近半载的奔波有不少人远离了死地,开始为了新的生活而努力呼吸。

熙攘的街道亦如曾经的故土,只可惜那片繁荣已经付之一炬。不过八九岁的小丫头怯怯拉住身边妇人的衣袖,她怕松开手就会再度回到那个令人窒息绝望的地狱梦魇。

似乎是在恬淡中夹杂着一丝紧张,因为不少过路之人的神色明显有恙,小丫头看的奇怪,便扭过头懦懦的拽了拽娘亲轻声询问道:“娘亲…为什么这天下一直在打仗啊…”

女子因行路的风尘而显得疲惫,可待看到女儿之时还是展露了些许的笑容:“因为人的心被蒙蔽了,变得不再随跟从自己内心所想,而是成了某些人实现欲望的工具,所以这世间才会愈发的混乱。”

小丫头明显没有听懂,她看了看街道上的芸芸众生,又看了看自己脚下破开了口子的布鞋,随后眨了眨眼。

终是要为活而生计,可这对母女身无分文又无凭证,若是让人知晓了川国之人的身份,只怕不用审讯便会被拉到菜市街口成为两具亡命苦尸。

她们只好住于城外,在黑暗的林间费力的搭起了半间茅草屋。林中深邃而阴森,夜半总有怪声会惊的小丫头忍不住的哭,每每此时女子就会紧搂着她轻语安慰。

衣不暖,食无饱,唯苟延残喘终度日,清苦却比失了性命要好上许多。

只记得有一天在河畔,小丫头看到娘亲头上那柄做工精细的簪子时,不由得开口道:“娘亲,这个簪子为什么不卖了换些柴米…”

女子闻言先是停顿了片刻,待将布衣清洗干净擦了擦头间汗后,便对着好奇的女儿解释道:“傻丫头,这是你外婆婆给娘亲的嫁妆,是娘亲想外婆婆时候唯一的纪念了,怎能卖了呢。况且呀,她说到时候若是娘亲也有了闺女出嫁,便将它再当做嫁妆给你。所以即便日子再苦再累,娘亲也不能将它典当了去…”

小丫头明显没有听懂,她看了看不远处简陋的小屋,又看了看母亲疲倦的微笑,随后点了点小脑袋。

四季轮转不停,小女孩与母亲在至圣郡城边一过也是有半载时光,转眼又到风雪飘摇。

似乎是天意弄人,逃过无边战火的母女两人却被一场流行的疟疾所染上,而在那时候的病疾其实因为千年之前药仙人的福祉所减弱了不少,只需要花些钱财足已痊愈,可偏偏对于这对母女二人来说,身外之物成了她们最大的难关。

女孩的病情稍轻,平日里寒风刺骨时都是母亲出去为她讨吃的,未受风吹之下总还是能支撑起身子。可她娘亲的病却拖延的太久而恶化,最终到了滴水难进的地步。

小小的身躯跪在女人床上,小丫头多希望娘亲能够支撑起身子看看自己,而待到那时却是小丫头所不知道的名为“回光返照”的画面。

雪大了,女子模糊的看着屋外的雪,她明白自己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季了,随即伸手抚摸起了脸颊同样滚烫的女儿。

小丫头不解娘亲此刻的神情,心里更是生出了挥之不去的难过:“娘亲…你怎么了?”

女子并没有隐瞒,而是以一种更加童话的方式解释道:“咳咳…娘亲要走了…”

“娘亲要去哪?”

“去一个十分遥远的地方。”

“露水也要一起去!”

“露水听话,等娘亲来接你的时候再随娘亲一起去吧……”

“可是……”

小小的眼神里充满着大大的委屈,女人并没有再解释,而是伸手将头上的簪子慢慢取下放到了女儿手中。

“露水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咳咳…别让娘亲担心……”

“嗯!”

小丫头不明白娘亲交代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当女子艰难的带着她来到一户大家府邸门口之时,娘亲最后的声音在耳畔回响。

“露水以后一定要记住,所见之人若心里有防备且与你为难,那便要装可怜哭出声,只要露水这般那人家也不会太苛责与你。”

下一刻,一直陪伴在身边的身影突然倒下,与天空掉落的白雪一起沉寂在了世间,只剩下视线逐渐模糊的露水愣住了神。

她见过如母亲这般一样的情况,在穿越川国的漫长山峦之时经常能够看到,而那些人在倒下之后再也没有爬起来过。

一时间她忘记了呼吸,待到呜咽出了声,天真的她以为可以像往常的夜半用呼唤和眼泪唤娘亲回来。

可注定是无用的……

雪太大,大到将一个小丫头的内心掩藏在了雪林之中简陋却又温暖的茅草屋内再也不轻易展露出半点,对于露水来说这个世间也再没有一个可以信任与托付的人。

因为娘亲嘱咐过露水,不可以让任何人知晓她是川国人,是逃荒而来被名为遗祸的害虫,她只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活着……

风雪越来越大,这个小小的女孩终归还是因为高烧而倒在了母亲的身旁。

“娘亲…”

嘴角的呢喃带着她回到了往日睡梦前的谈话,她只记得曾经的夜半,每当问起娘亲自己日后若是接过了那簪,又该交给谁保管时,娘亲总是会抚摸着自己头温柔道:“如果有一天傻丫头遇到一位真心待自己好的男子,便将这钗交给他保管。”

而小小的露水也总是会好奇:“那…怎么样的男子才是露水在等待的?”

娘亲则是笑着回道:“如果有人不以贵贱,不以血脉,而是将露视作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人的时候,到那时便将这支簪子交给他吧。”

泪痕从眼角滑落,与之还有的是大门被打开的声音,门内之人似乎地位颇高,因为几个开门的下人都低着头不敢与之直视。

“禀告老爷,门口不知哪里来的两个乞丐。大的已经冻死了,小的看这般似乎染了病,不知如何处置?”

或许是重烧中的小丫头哭的令人心碎,那老爷在看了一眼远处前来家中参加年会的两个侄女后心终归是软了三分,便摆了摆手示意道:“叫个郎中给她看病,若是无家可归便将她收留了,往后留在府中当个丫鬟吧。”

“小的领命…”

风雪似乎过去了,但心中的雪又岂能一日两日就融化?

如此,小露水独自一人开始在江家府邸中开始了她战战兢兢的丫鬟生涯。

府中人尚好,家族内外的勾心斗角怎么也不会为难到她这么个小小女子身上,平日里少说多做事自然不会出太多纰漏。万一真的不小心惹了点芝麻大的祸事,眼泪汪汪的她又总是能靠我见犹怜的神情博得绝大多数的原谅。

她一直都活的小心翼翼,像悬崖之中生长的一株紫露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她也知道娘亲去了哪里,曾有过无数次想要追寻娘亲一同而去,却又回想起娘亲在将簪子交到自己手中时的眼神。

她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否则娘亲会失望的……

或许露水曾经想过就在江家府中一直活到老就好,可越来越多的繁杂之事压的江家喘不来气,家族商战的结果愈发的严峻,似乎到了临近崩溃的边缘,而她也好像再度看到了自己流浪街头的画面。

她不记得和娘亲吃过多少剩菜剩饭,遭受过多少次冷眼嘲讽,她不想再回去了…

那时候的露水是害怕过的,甚至又有了种想要轻生的念头,但是娘亲的话让她止住了胡思乱绪,因为她总有种好像会有谁在不远的将来要彻底拯救自己的奇怪感觉。

这种不切实际的荒唐幻想让露水等到的,是从远方来主家助阵诗会的一对姐妹,而自己也在拎着一桶去往柴房的水时被其中那位较小的给拦了下来。

“咦,你是大爷府中的新丫鬟吗?”

这小姐看起来刁蛮无比,小丫头不敢有半点隐瞒,便低着头怯怯道:“回…回小姐的话,奴婢名叫露水,已经…已经在这里几年了…”

毕竟也是许久未来主家,那小姐哪里会管大伯家多了几个下人丫鬟?随即怀着奇怪笑容上前拍了拍露水的肩膀,一边古灵精怪的对其道:“那就你了,走!陪本小姐去抓个人!”

“啊…抓人?”

府中家丁打人她也曾经看过,如果有泼皮无赖上府挑衅也多是被打的皮青脸肿直接丢出去,可自己细胳膊细腿能打的过何人?而如今这调皮小姐是不是要对自己使坏,莫非是在无意间惹了她恼?最最重要的是去抓的对方高矮胖瘦自己都尚且不知,她们两个小豆丁属实是有些小材大用了些……

此刻露水什么都不知道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快哭了,偏偏这小姐不吃露水的一套。

可有些姻即便你翘目盼望也终不得,而有些缘却在最无意之间就会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

露水与娘亲口中所说的男子的缘份如萍水相逢而又突如其来,是在那个同样落雪的季节中,当那个看起来有些疲惫且和善的男子善意的将板凳递给身为小丫鬟的她时,似乎往后岁月里一切的命中注定都已经写好了。

“你不歇一歇吗?”

男子生的好看,只是似乎与自己有一层若有若无的隔阂,让露水觉得他似乎是在有意的疏远自己,可他的话却又给人一种温柔的力量。

“我…我…”

“给你,坐下歇会吧…”

那个笑太过温暖,以至于露水在往后无数个梦里都曾梦到过那一幕。可她身为丫鬟,多少年都已经习惯了受人轻视冷眼,毕竟世间的三六九等本就有定数,所以露水也只把男子搬来的板凳当作是一种奇怪的爱好。

可男子接下来的所言所做却让习惯了尊卑有别的露水摸不着头脑。

“那个不好意思没有茶具,没有办法给你们准备些热茶什么的。”

他居然亲自为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又将那凳子擦的干净了些。

“没关系没关系…许公子客气了…”

而当那个板凳被温柔放在她身边的时候,许多年来露水悬着的心第一次舒缓了下来,便看着那个孤独的背影再挪不开半点。

“许公子…你为什么会给露水板凳?”

“我看你好像想坐下,不是吗?”

是的,她的整个灵魂都想要靠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好好歇一歇,也当与那个男子目光相接之后她露水才明白,那是个与自己相似到了骨子灵魂里的人。

“许公子似乎想家了…”

“对呀,你看出来了?”

“因为许公子和露水很像呢…”

“是嘛?呵呵…”

之后的之后,最初的害怕变成了期待,小丫头开始期待小姐能够带着自己再来寻一次他,那个露水怎么叫也叫不腻的“许公子”。

“许公子…”

“怎么了?”

“许公子?”

“怎么了?”

她总是在叫他许公子,而他也总是会微笑的回应她。

也是在那个决定着江家主家生路的诗局之前,当她以握紧的拳头赢下董儿与小月的时候,在那一刻她才真正意识了许公子对自己的重要。

她的吻是真挚且没有其它任何复杂情感的,正如同朝间凝结出的纯净水珠一般,便在吻在许轻舟嘴角的时候内心回响。

“许公子,露水…”

娘亲…

露水可能等到你说的那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