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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半夏醒来的时候发现是在一个密闭的房间,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左手上打着石膏,右手打着点滴。

床看上去也是临时搬进来的,因为这屋子明显是一间问询室,不远处甚至还有没搬走的桌子和椅子。

李怡然坐在旁边眼都不错地一动不动看着她。

“我可以喝杯水吗?”苏半夏觉得嗓子冒烟,干渴得很。

李怡然喊了一声,“拿水!”

没一会儿外面走进来一个人,端着一茶缸温水。

李怡然给苏半夏喂了水,然后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你现在可以接受问话吗?”

苏半夏喝了水舒服很多,点点头表示可以。

“好的,稍等。”李怡然端着水出去,没一会儿门里陆陆续续走进来七八个人。

为首的正是先前去接她的郭宏图以及苏半夏不认识的一个女人。

女人看上去上岁数了,但眼睛里的锐利是岁月遮不住的。她和蔼地笑笑,“小苏,别紧张,我们也是为了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你的身体坚持不住的话可以随时喊停止。”

“好的。”苏半夏被李怡然扶着半靠在床头,退烧之后脸色又恢复了苍白,看上去可怜极了。

“好的,那我们开始了。”女人温和的表情褪去,眼睛里的审视让苏半夏感觉无处藏身。

“我是安全部的副部长李再红,这位是行动组的郭宏图组长。嫌疑人苏立夏,之后我们问的每一个问题你都要如实回答。”

苏半夏颔首,“是。”

“姓名。”

“苏立夏。”

“年龄。”

“二十周岁。”

“父母姓名。”

“父亲苏正方,母亲赵瑞霞。”

随着一系列常规问题问完之后,李再红的问题逐渐犀利了起来。

“你说你是突然间恢复记忆的,谁能证明?”

苏半夏如实回答:“我们镇卫生室的白大夫可以证明,还有李苗苗护士。”

“但我们调查结果上写,她们说你送到卫生室的时候是昏迷状态,醒过来的时候就恢复了正常,没人能证明你是到卫生室之后才恢复正常的,前面要掉包还是有机会的。”

确实可以这么推理,可是这样一来就进了死胡同。

苏半夏呼吸有点急促,“如果这么说的话,我没有办法证明。我听说,那天是我父亲接受烈士证明的一天,县委的杨书记和公安局的李副局长还有江伟明警官去我父亲坟前浇奠,我弟弟苏晨跟着我的堂哥苏星作为家里的男丁一起去的。当天我和我二婶以及堂妹苏月在家。正是因为苏月推了我一把,磕到了脑袋,之后又被我二婶逼着在领导面前撒谎,但因为身体实在撑不住还是晕倒了,然后被县里的领导送到了卫生室,身上还有那半年我二婶彭玉莲虐待我的伤痕,以上我说的我先前提到的人都能证明。”

“如果您非要说我去卫生室之前就被处心积虑掉包了,那得当着我二婶儿的面儿,我跟她向来有矛盾,她说的话,也不能尽信吧?”

李再红做好了标记,又进行到下一个问题。

“西餐厅的事情解释一下吧,别说什么是在西餐厅里听到的,我们调查过了,你最好实话实说。”

苏半夏知道,事情的起点就在这里。安全部之所以是安全部,是因为他们有很多的能人,他们想调查,可以把当天发生的事情全部调查清楚,细节到每个人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

“我的父亲,是建国前的大学生,他见识过很多我们没见到的东西,有时候他会把他以前的经历当成睡前故事给我们讲。”苏半夏的声音有些哽咽,“他……以前当家教的时候,有个有钱人家的小孩儿,感谢他教得尽心,请他吃西餐。但是他不会,一口把蛋挞的锡箔纸也给咬掉了一口,那些西餐桌上的刀子叉子他都不会用,闹了笑话。我弟弟就闹,说也想吃蛋挞,我爸就保证,说以后日子好了,我们国家发展好了,肯定大街小巷都有蛋挞,到时候他可以吃个够。”

“仅仅是这样吗?”

“蛋挞算是我父亲跟我弟弟的约定,我父亲出事前,年底的课结束以后,有机会去省城的学校参加比赛。我爸说‘省城肯定有卖蛋挞的’,就承诺说回来给他买,但是他再也没有机会给我弟弟买蛋挞,我弟弟就一直想着。那天经过西餐厅,我也在犹豫要不要进去,是钱珊珊同志主动说可以带我们去长见识,我们才进的门。关于西餐,我就知道那么点儿东西,别的一概不知。至于我的表现,都是女人家的争风吃醋死要面子,钱珊珊纠缠我丈夫不就一天两天了,严重的时候她能闹到我家里去,这些我们驻地的师长太太岑媛曾经碰上过一回。”

苏半夏说得有根有据,前因后果明明白白,李再红跟郭宏图对了个眼神儿,然后李再红出去了,换成郭宏图说话。

“喝口水吧,说了不少了。”

苏半夏接过李怡然递过来的茶杯,沉默地喝水。

“你思路很清晰。”郭宏图意有所指道。

苏半夏冷笑,“郭组长,我一个人在船舱里呆了一个多星期,我有数不尽的时间去回忆。”

郭宏图笑笑,不置可否。

李再红开门回来,手上多了一叠资料。

“你的医术是怎么回事?医院里的医生说,你去面试的时候表现已经是个合格的医生了,会开药能针灸,自学成材的话,天才都不足以形容你了吧?”

苏半夏知道,这个解释不过去的话,是致命的点。

“我家那边附近的农场,经常有犯了错误下放下来的人,其中就有一个老中医,我不知其名姓,我父亲曾带我去找他看过病,但他说自己无能为力,后来他在我母亲的病上废了不少工夫,我父亲感谢他,经常给他送粮食,他自觉无以为报,便把家传医书送给了我父亲,我的一身医术就是他教的。”

“一个已经去世了的不知名姓的老中医传承,苏同志,你不觉得有点太巧了吗?”李再红的表情明显是不信的。

“是的,太巧了。我先前学医书只是机械性背诵,至于针灸……我是在活人身上试出来的,我第一次下针,是救一个想要半夜爬我墙头毁我清白的人。”

关于这件事,李再红手中的资料也写得明明白白,包括派出所的笔录以及证人证词,一目了然。

“谁能证明是农场的老中医教的你医术?”

苏半夏嘴唇颤抖,她不知道要不要把晁解放牵扯进来,“以前农场的人都知道有那么个老中医,十里八乡也都了解,他给穷人看病不收钱。我学的快,只因为我记忆力好,我从小学到中学的学习成绩都很好,不因为我从小痴傻影响学习能力,我考高中是我们县里的前五名。”

“那就是没人能证明了?”李再红无情地打了个叉。

苏半夏头冒冷汗,“你们同样没证据证明我不是他教的。”

李再红顿了一下,声音柔和了一些,“晁解放这个人你不打算拉出来给你作证吗?我们跟革委会不是一路的,你不用担心。”

“晁解放,他已经活得很艰难了,你们……他就是我学师承老中医的孙子,老中医传给我两本书,前段时间我刚刚还给他。”

郭宏图摆摆手,坐在后面的一个男人开门出去核实了。

李再红翻了几页,“最后一个问题。”她的眼睛微微眯起,想把苏半夏的每个反应都记在心里。

“你知道你妈妈的真实身份吗?”

苏半夏的瞳孔微微睁大,什么?

李再红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她真的不知道吗?可如果她知道,这反应也太真实了。

“你在银行存的东西是什么?”

苏半夏攥紧了手。

“希望你如实说。”

苏半夏深呼吸了一下,“我能再喝口水吗?”

郭宏图胳膊杵了一下端着茶缸旁听的李怡然,李怡然赶紧把茶缸递到苏半夏手里。

苏半夏灌了一肚子放凉了的水,开口道:“是一根金条和一对玉镯子,还有一个肚兜儿包着一块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