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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周末,苏半夏没有喝酒却也睡到十点多才起,不怪她,实在是那几个女人喝个没完直闹到晚上半夜,然后被自家的男人接走。

吴双现在孤家寡人一个,苏半夏本来还寻思要不让程欢来一趟照顾她睡下,谁知道人家送走了客人原本醉意迷蒙的双眼立马恢复了清明,看得苏半夏一愣一愣的。

“刚刚你说明天去市里?我也去,咱一块儿吧。”

于是,第二天苏半夏一起床就看见吴双坐在自己家客厅里喝茶。

“嫂子,你咋这么早?”苏半夏揉着眼问。

吴双指指外面的大太阳,“太阳都多高了?还早?”

苏半夏脑子恢复运转,想起来今天要去市里买东西,一阵鸡飞狗跳之后跟吴双坐上了去市里的车。

到了市里的商店,苏半夏挽着吴双的胳膊,问:“嫂子,你要买什么啊?”

“布料啊,碗筷啊,盆啊桶啊,都得重新置办啊。”

苏半夏瞪大了眼睛,“盆他们也拿走了?”

吴双扑哧一笑,“也给我留下了两个,但张伟强他妈不讲卫生,用脸盆洗她的裤衩儿,我不想要了。”

那是得重新买。

一楼是生活百货,基本都能满足吴双的要求,把锅碗瓢盆和暖壶打包好之后,吴双寄存在一楼又陪着苏半夏上了二楼。

这次苏半夏来的目的就是买一些看上去稀罕精美的东西,感谢李建国一家。

先走到卖金银物件儿的柜台,售货员瞟了她们一眼,没主动搭话但也没赶人。不大的柜台透过玻璃能看见里面的金戒指和项链,旁边银质的首饰就多一些了,银戒指银镯子银耳环什么都有。

苏半夏指了指角落里的一对儿小孩儿戴的小手镯,“同志,这个能不能拿给我看看?”

扎着单麻花辫儿的女售货员看着很年轻,把手里的瓜子儿往桌上盘子里一扔,“你买吗?”

“买不买的,我也得看看东西啊。”

售货员抬眼看了苏半夏一眼,拧开柜台的锁,把手镯放在玻璃柜台上,“只能看,不能摸。”

这年头儿就这样,还不是顾客是上帝的时候呢,苏半夏也没跟人掰扯态度的事儿,好声好气道:“那您拿着我看看转圈儿的花纹行吗?”

售货员许是看她态度好,从鼻孔里“嗯”了一声,手拿着银镯子在苏半夏眼下转了一圈儿,又锁了回去。

花纹就是简单的缠绕状,没什么特别的,苏半夏又问:“能雕字吗?”

售货员吐出嘴里的瓜子壳儿,“你买我就给你问问。”

苏半夏来就是买的,“多少钱?”

“二十一对儿。”

苏半夏心里换算了一下,按现在的物价来说,贵了点儿,但是也没有贵到离谱的程度,过几年因为国际银价的变动会更贵,总归是送人的,贵就贵点儿吧,就程延跟李建国的交情,送孩子对儿镯子也不多。

镯子还是开口设计,孩子长大些也能戴。

苏半夏思忖了片刻,点头,“我要了。”

售货员惊讶地看了苏半夏一眼就进里间去问了,而吴双在售后员说出“二十一对儿”的时候就猛拽苏半夏的袖子。

待售货员进去,吴双悄声在苏半夏耳边说:“弟妹,这也太贵了,你是有了?这么着急给孩子准备银镯子?”

苏半夏笑道:“不是嫂子,我们老家,程延有个表哥有了孩子,他那亲戚家在他小时候可没少帮衬他,我们送点儿稀罕物什也应该的。”

“啊,这样啊,但你们也太大方了。”

苏半夏笑了笑没说话,当年如果没有巧双娘三天两头的从自己家挤出点儿干粮,程延可能活得更艰难。

所以说,不多。

没一会儿售货员回来了,“可以刻字,不过要等,刻一个字儿两毛。”

苏半夏“哎”了一声,在售货员递出来的本子上写了两个字,“顺”和“安”,李建国家的两个小子,一个叫李顺一个叫李安,意为平安和顺。

“同志,我要两对儿,字儿分别刻啊。”苏半夏从兜儿里掏出装钱的小手绢儿,数出五张大团结。

售货员麻利地给开了单子,“三天后来拿就成了。”

“你命真是大啊。”一个冷冷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苏半夏转头,意外地看见了一脸冷意的钱珊珊。

钱珊珊看见柜台上银镯子的收据,冷笑一声,“我说呢,原来是肚子里揣上货了,怪不得程延付出一切代价也要救你。”

苏半夏瞥了她一眼,没有理她,把柜台上的票据塞进衣服口袋便拉着吴双要走。

“都是因为你,我要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我被我爸发配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都是因为你我才是今天这个下场!”

钱珊珊歇斯底里的声音让商店二楼的人都看向她,可她一点儿也没有小声一点的意思,“姓苏的,你有过一点愧疚吗?”

苏半夏面无表情回头,“我愧疚?”

钱珊珊仰着下巴,阴鸷地看向苏半夏。

苏半夏不怒反笑:“我为什么要愧疚?你举报我的时候你愧疚了吗?我受罪的时候你愧疚了吗?你诬告平民难道不该付出代价吗?你嫁给不喜欢的人跟我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到现在还打着我把程延让给你的主意?”

这是苏半夏从牢笼里出来第一次见钱珊珊这个始作俑者,她抬抬自己打着石膏的胳膊,“看到了吗?拜你所赐。愧疚?不。我高兴我畅快,我只恨你爹怎么还不从高位上跌下来,那个时候你就知道无权无势是什么滋味儿。你要嫁给不喜欢的人了你难过你愤怒,你享受家里资源的时候怎么不愤怒了呢?难不成你真的觉得如果你不是钱大成的闺女,你那封举报信值得京城的革委会来抓我给我上刑?你醒醒吧!”

钱珊珊想说些什么反驳,但她知道苏半夏说的都是实话,她深呼吸着,脸色涨红。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该愧疚啊?我害你如此的吗?哦,我只是骨折了,我只是挨了几顿鞭子,我只是在暗无天日的监狱里被人当畜生一样关押了两个星期,可是你——高官领导家的闺女,却要因为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现在需要回报家里,而嫁给不喜欢的达官显贵而终生不开心,是这样吗?”

苏半夏嘲讽的话语让钱珊珊脸色扭曲,她恨恨道:“你只知道钱,如果我受那么一遭罪可以换程延爱我,我愿意为他吃那个苦,可你不愿意,你就是一个贪图享受檀木虚荣的女人,你凭什么让他为你付出一切?”

苏半夏觉得真是好笑,“我为什么要拿受罪来证明我们之间的感情啊?如果不是因为你,我顺风顺水他也爱我,你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插足别人感情的不道德的女人,真把自己当爱情的卫道士了?”

钱珊珊一直抗拒相信程延喜欢苏半夏这个事实,她一直催眠自己,程延不爱她,可现在苏半夏把话戳破,钱珊珊有些不知所措。

“现在确实是恋爱自由,但那是双方自由,不是你钱珊珊一个人的自由。”

苏半夏丢下一句话就离开了,钱珊珊站在原地忍不住大哭,旁边的人也都听见了两个人的争论,都对钱珊珊指指点点,但钱珊珊全然不知,只顾为自己的处境而难过。

到了另一个柜台,苏半夏为程姑姑买了一枚胸针,上面镶着珍珠,看上去婉约大气,苏半夏觉得她会喜欢。

而到了给巧双娘和程妈购置东西的时候,在一楼卖衣服的地方给她们一人买了一套春装,方格的呢绒面料,在昌新港这边刚时兴不久,苏半夏在不少军嫂那儿都看见了。

给巧双买了一双姑娘穿的小靴子,给赵大妮买了一条纱巾,红艳艳的小媳妇儿最喜欢,给徐姑父和巧双爹李建国这些男人,统一买军绿色的解放帽,临出门的时候还碰巧见了卖烟杆儿的,苏半夏也给巧双爹买了一个,顺便还买了些昌新港本地的烟叶。

前前后后买了两大包,苏半夏和吴双都大包小裹地去等回军属院儿的车。

等车的时候,吴双看向苏半夏的眼神一直是疼惜的,她只知道苏半夏受了不少罪,看她的胳膊就知道了,但具体的她真不知道,今天听苏半夏一说才知道她到底受了什么样的折磨。

苏半夏察觉到她的眼神之后,失笑道:“干啥啊吴姐?”

“对不起啊苏妹子,我真是……”

吴双还是在为张伟强的所作所为而道歉,毕竟如果当初他不阻拦,真的有可能把人及时拦回来。

但苏半夏也知道,那是如果,也没准儿张伟强不阻拦也找不到人呢。

“跟你有啥关系,可别往心里去了,再说了我故意把我说那么惨的,那钱珊珊欺人太甚我不说惨点儿哪能在导致制高点按住她啊。”

“真的?”

“当然真的了。”

吴双虽然知道苏半夏在安慰她,但心里也着实安慰了许多。

“吴姐,看!”苏半夏手心里躺着一对小耳钉,小花朵的模样。

“你要戴耳环啊?你也没有耳洞啊。”吴双瞧着苏半夏的耳朵说。

苏半夏的耳朵圆润润的,没有耳洞,当年赵瑞霞女士没舍得用针给女儿扎。

苏半夏摇摇头,满脸鼓励的微笑,“送给你的,算是你结束过往不开心的阶段,踏入新生活的祝福,嗯……也是庆祝你的乔迁之喜吧。”

眼看吴双马上就要摆着手拒绝,苏半夏抢先道:“吴姐,我来这儿之后你是第一个来帮助我的人,没有你我绝对适应不了这么快,东西不贵,也就块儿八毛的事儿,我买了一个那么老贵的胸针她给我便宜了呢,我也没耳洞,你不要我也没人送,总不能扔了吧,怪可惜的。”

吴双看了她很久,伸手接了。

苏半夏这才满意,“这就对了嘛,我给你戴上,我们吴姐以后就要漂漂亮亮的,谁爱围着他们老张家锅台转呢。”

苏半夏给吴双戴耳钉的时候,阴影处,吴双的眼眶红了又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