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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一家三口登上了回老家的火车。

程欢一路上又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要回到阔别一年的老家了,紧张的是近乡情怯。

当程欢说出“近乡情怯”这个词的时候,苏半夏一脸惊讶。

“很可以嘛,这么高级的词汇都会说了。”

程欢有点不好意思,“我刚学的,不知道是不是这么用。”

“就是这么用”,苏半夏鼓励她,“这样就很好嘛,要多用,不要怕错,这样才能锻炼文笔。”

于是一路上程欢的嘴里堆叠着各种成语,“层林尽染”“层峦叠嶂”“一望无际”,说得苏半夏脑袋疼。

火车要坐近两天,尽管是有卧铺,苏半夏还是觉得疲惫得不行,下车的时候脸色憔悴。

下了火车又要坐大巴,到镇上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李建国赶着驴车在车站等着,一看见车停,就急忙站起身,不知站了多少次,终于见到了表弟一行人。

“石头儿——弟妹,这儿!”

程延一手拎着包一手扶着苏半夏,“建国哥。”

天黑透了,李建国提醒着他们脚下有坑。

走惯了军属院儿和医院平整的土地,这种脚下三步一个坑五步一个沟的,还真不习惯。

“弟妹,上车,车上打扫干净了,都铺得暖暖和和,我妈和你婆婆刚做的新棉花被子呢!”李建国拍拍木板车上铺得厚实的铺盖。

苏半夏有些不好意思,“建国哥,这是干啥啊,几十分钟就到家的事儿,这么折腾。”

“你现在是咱家的重点……那句话咋说的,对,重点保护对象,你坐得舒服折腾这一趟就值!”李建国把驴车调头,“那咱回家吧!”

坐上驴车,摇摇晃晃的,在满天星斗下远处熟悉的大枣树渐渐清晰。

“咱村口儿的大枣树今年又结了不少枣子,一家能分到四五斤呢,咱家里也给你们留着呢,今年的枣子可甜了。”

经过大枣树下的时候,李建国莫名笑起来,“石头儿,弟妹,前阵子结枣子的时候,我安排了不少人白天晚上的值班,就怕咱村里自己人还不熟的时候就急着摘,也怕别的村儿的人来偷,真别说,我们还真抓到几个,你猜其中有谁?”

看李建国这么幸灾乐祸的样儿,苏半夏试探地问:“不会是程瑞两口子吧?”

“哈哈哈哈哈,就是他们,傻不拉几地拿着袋子就来了,觉得栓子打瞌睡呢,拿着杆子就打,栓子多精啊,树干子上都挂着铜铃铛呢!那可是他们家传的东西,为了眯一会儿也是出了血了,第二天他还说呢,刚眯着就听见叮铃叮铃直响,活活撵到盘洼村村口儿!”

想象了一下程瑞两口子的狼狈样子,几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没一会儿就到了家门口,程妈还巧双娘都抄着书点着煤油灯等在门口儿,远远听见驴车的声音就迎了出来。

“建国,把车往这边儿赶赶,白天栓子娘刚倒了水再滑着夏夏。”巧双娘干脆利落的大嗓门儿喊了起来,谁承想嗓门儿太大了,把隔壁的栓子娘给喊出来了。

“谁倒了水啊,我白天倒的水早就干了,明明是前面虎子妈倒的。”栓子娘开了家门跟巧双娘辩解。

“栓婶子,还没睡呢?”栓子娘是苏家的邻居,理应是苏半夏先打招呼。

栓子娘瞪大了眼睛,走上来夸张地说:“哎哟,我不是眼花了吧?这是苏老师家闺女?”

“栓婶子,可不就是我吗?您听听声音是我不?”

栓婶子上前来摸着苏半夏身上的毛衣开衫,“哎哟,这衣裳真好,真软和,这得不少钱吧?”

苏半夏的毛衣是自己织的,她还给程欢织了一件红的呢,“不值钱,我们家那边挨着毛线厂呢,毛线便宜,自己织的都是。”

栓子娘只拽着苏半夏的胳膊不撒手,程欢上前把苏半夏的胳膊拽出来,“大姨,妈,准备吃的了吗?我们坐了两天车,饿死了。”

“准备了准备了,就在锅上温着呢!”巧双娘也见机把苏半夏拉到自己身后,“建国,去把车还了就回家吧,有事儿明天再说,让他们歇歇。”

“哎,那我去了娘。”

一时间,屋门口只剩下栓子娘站着,翻了个白眼儿,“神气什么呀?”然后气哼哼地回了屋去。

老家没有电灯,只能点煤油灯,连蜡烛都不常见。

自从他们到家门口,程妈的嘴巴张张合合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只闷着头忙前忙后,又是把家里专门新买的蜡烛拿出来,又是去厨房端准备好的菜肴。

苏半夏打量着阔别一年不见的家里,堂屋被程妈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当门摆放着的照片也一尘不染,内屋挂着锁。

见苏半夏在打量堂屋,程妈终于颤抖着嘴唇说出了今天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我天天擦的,逢年过节还给你爸妈摆些苹果枣馒头,别担心他们没人管。”

巧双娘也附和道:“可不是嘛,我来一回她扫地呢,来一回她擦相片呢,就没闲着过,夏夏啊,你就放心吧!”

苏半夏微笑,“我放心,交给我婆婆,我最放心。”

程妈被肯定了露出不好意思的笑,“我就……擦擦桌子扫扫地,有啥的。”

“那端到堂屋吃行吗?院儿里有点儿冷了。”巧双娘问。

“行,大娘,我不挑在哪儿都行。”

“哎,那我去端。”

没一会儿,巧双娘端着三大碗热腾腾的青菜肉丝面出来。

“卤子是你娘一大早做好的,面是刚擀出来没多久的,热乎着呢!”

一人一碗,坐在桌子前埋头苦吃起来。

程欢吃着吃着,眼泪大颗大颗掉进碗里,然后又掩饰一般擦掉继续吃起来。

吃完饭巧双娘就回家了,程妈端了碗去厨房洗。

“欢欢,你是睡晨晨那屋,还是?”

程欢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我跟……跟我妈睡吧。”

苏半夏见这个别扭的姑娘还是抹不开面,走到窗户边,大声喊到:“妈——欢欢说晚上跟您睡,行吗?”

厨房里的传来一阵碗筷落盆的摔打声,然后是有些开心又有些紧张的回应,“行啊,行!妈早早把被子都给你们晒好了,别提多暖和了。”

程欢看着调侃看着自己的嫂子,娇嗔一声跺跺脚进屋了。

程延戳了一下苏半夏的脑袋,“你逗她干嘛?”

苏半夏得意,“多好玩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