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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闹剧就此落幕,那帮小混混就像是纯为了戏弄程瑞,最后放了一番狠话之后飘飘然离去。

程瑞一家子五服内来起哄架秧子的亲戚也面面相觑地散了。

他们之所以来就是因为程瑞承诺了他们好处,现在眼看他们自己家都打出狗脑子了,还惹上了一堆流氓,这谁敢跟他们当亲戚,三三两两地离开了。

李家关门的时候,程瑞还没有离开,面色灰白地瘫坐在门口。

他知道,他的家完了。

当天晚上,程延很晚才回来,实在是要他帮忙看自己家孩子是不是那块材料的人太多了。看是好看,就是解释极废精力,关键是说了家长不信。

比如村东头的铁柱,明明一只脚是跛的,程延说体检那关都过不去。

铁柱妈:“穿个高低鞋呢?不跑快看不出来!真的!”

让人啼笑皆非。

晚上程延推开家门的时候,还带来一个新消息。

“程三平没了。”

苏半夏猛地从床上坐起。

虽然来的时候就知道他命不久矣,但如今他真死了的消息传来,倒有点不敢相信。

“真的?”

程延点头,“刚报丧的在村口,我碰着了。”

“我去叫欢欢起床。”

已是深夜,白天哭了半天,下午闷闷不乐,程欢几乎是一吃完晚饭就进屋睡觉了。

被苏半夏叫起来的时候还迷蒙着,“啊?到点儿上学了吗?”

“啥上学,快起来!”苏半夏给程欢套毛衣,“你爹没了。”

程欢动作一顿,慢慢抬起头,“没……了?”

苏半夏点头,“刚没的,去吧。”

程欢一下子醒了过来,低头穿衣服,穿鞋,有条不紊。

出了房门,程延也收拾整齐了,程妈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妈,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程妈顺了顺女儿的头发,“我这辈子对得起他了,要是可以,替我也上柱香,全了这些年的情分。”

程延点头,跟程欢对视一眼,一起迈步往外走。

苏半夏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心里的担忧久久下不去。

“别太担心了,你还怀着孩子呢,快去休息吧。”程妈劝道。

苏半夏点点头,拢了拢身上的衣服,进了里屋。

程延和程欢拿着手电筒,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农家土路上。

“哥,他真的死了吗?”

程延在前面低低地“嗯”了一声。

“我应该恨他的,但我现在有点想哭。”

程延闷头在前面走,“哭吧,哥听不见。”

没一会儿,低低的啜泣声从身后响起。

深夜的农家小路上,一道笔直的手电筒灯光匀速向前,还伴随着女子的哭声,要是有人经过,指定魂儿都被吓出来。

盘洼村也就在几里地外,没多久就到了。

乡下和城市不一样,城里现在避讳大操大办,但农村的风土人情在这个特殊的时代依旧坚挺。一户人家有丧事,同村的壮劳力是都要去帮忙的,更何况近亲。

还要吹响器,停灵三天才能下葬。

可盘洼村现在安安静静的,程延站在村口看了半晌。

“真死了吗?”不怪程延怀疑,谁家死了人不是灯火通明彻夜号哭的。

“怎么了哥?”程欢哭了一会儿想歇歇,就看见他哥不走了。

程延四处看了看,手电筒在周围晃了一圈儿,他去一边的墙角捡了一根半粗不细的棍子。

“一会儿站在我后边儿,有什么不对你赶紧跑,不用管我。”

程欢点头,她跑了他哥才没事儿呢。

夜行几步,到了程三平家的街道上,倒是能看见门上挂着昏黄的灯泡了,电线是从大队扯来的,现在各个村子只有大队有电有响。

门口站在几个男人,程延心里松了一口气。

“石头儿!”坐在草垛上的支书喊了一声。

程延答应了一声,“支书,你这是……?”

哪知支书叹了口气,“你先进来看看吧!”

支书领着,进的不是原先的程家,而是先前程延结婚时租的房子。

程延记起来了,他妈和程三平闹离婚时,天降大雪,堂屋的房梁压塌了,也因此程三平才被压折了腿,他也由此住进了隔壁。

踏进曾经的“新房”,迎门墙上的喜字竟然还顽强地粘在上面一个“口”。

程三平死了,真的死了。

“你爹——哦,是程老三,腿折之后,人就不行了,程瑞也不管他,都是他那土埋到脖子的老娘伺候他,老太太平时再有精神,毕竟七老八十了,连个身都没法给他翻,时间一长,他那屁股后背就烂了。”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恶臭,程延条件反射地屏住呼吸。

屋里老太太趴在床头有气无力地哭着。

乍一看,程延绝不会相信那就是当年那个能把他娘从村东头骂到村西头的程老太,头发花白,浑身干枯一般的消瘦。

看见程延和程欢,她的眼睛迸发出一道光,然后又黯淡了下去。

“程家婶子,你家程瑞跑了,我让人把老三的闺女找来了。”

程老太低下头,“会回来的,我大孙子会回来的。”

“啧,老太太糊涂了。”支书转身,“石头啊,怎么说,你也叫了他十年的爹,你看这……”

真讽刺啊,程三平一辈子溺爱程瑞,一辈子的钻研算计都是为了这么个儿子,现在轮到儿子养老送终了,竟是一个也没落着。

“支书,我现在已经不是他儿子了,我妹子却是他亲闺女,人死如灯灭,我妹子送他一程,谢他生养之恩。”程延没想到便宜儿子,也不想认便宜爹,把以前的纠葛拿出来掰扯掰扯,他不点了他们家屋子都是好的。

可支书却有些为难,“可,毕竟是个丫头。”

“丫头怎么了?就凭我妹妹今天到了,我们之前还出钱了,我妹妹这个丫头就比程瑞这个小子强!”

支书见程延有些生气,陪着笑脸道:“那是,那是!”

“丫头不行,那就你们自己处理吧,是找个席子卷吧卷吧扔后山,还是就地拿把火点了,就在你们,我们不干预。”程延说完就要拽着程欢走。

“别别别——”支书上手拦,“丫头好!丫头好啊!就丫头!”

开玩笑,他当支书的,总不能让人死这儿不管,但要管,谁稀得当程三平的便宜儿子啊,那是要半夜自己家老祖宗来入梦算账的!

反正不是自己被闺女送,管他呢!

但程延没有干脆答应,“我妹子给她爹送葬,那就承了孝子的责任情分,当初每月的孝敬我们是给了的,这是您当支书的签了字做了见证的,现在摔盆儿点灯也是我妹妹来,您不觉得我妹子像冤大头吗?”

支书知道程延的意思,有些为难,“你妹子毕竟是要嫁出去的,她怎么能继承宅基地呢!”

要是苏半夏在这儿,她得说不止宅基地,过几年还要分地呢!这才哪到哪。

“那您就慢慢寻摸孝子吧!”程延拨开支书拦着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