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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汤山珍、鲍鱼海烩、烤鳗鱼、鲜菇盖菜、红酒牛肉,五样热菜加上六冷碟四点心,还有水果、核桃酪。

按照李春的说法,吃国家办的流水席,上的就是这些菜。

听着挺多,可真吃起来,春儿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位菜”。

摆盘精致,餐具精美,别说盘子勺子碗这种,就是筷子架都是长得挺抽象,底下还印着大会堂标志的大熊猫。

分餐制,除了冷碟,热菜上菜就是一人一个盘子,吃完就收走。

碰到喜欢的,想多吃两口,要么从旁人的盘子里夹,要么可以腆着脸招服务员再要一份。

不过这种场合,李春也知道,自己小时候在村里吃酒席学到的脸皮厚吃块肉,脸皮薄吃不着的法子,是没法施展了。

流水,不是人流水,是菜流水。

好在身边有这些老头老太太们在,年纪大,吃的不多,总是从自己盘子里给跟随来的小辈夹过去。

他们的主要目的是来喝酒聊天。

似乎是为了照应不同口味,今天桌上茅台红酒都有。

闻到茅台的香气,李春眼馋,服务员倒酒的时候,捏着小酒杯,悄悄地放到左手边,瞥见服务员过来,故意往前推了推,可服务员根本无视,直接从李春身边略过,攥着酒瓶子去了下一位。

李春叹口气,拿起果汁,堵住嘴,小口抿着,想象着茅台的味道。

好在就像进场时,那几位老爷子说的,讲完话,音乐一起,敬完酒,三杯下肚之后,就开始了窜桌。

一时间,李春看到,后排的人开始端起酒杯,齐刷刷往前蛄蛹。

最前面那几张大大的桌子前,没一会儿就排起了长队,自觉级别关系足够的,直奔中央主桌,也有的掂量一番,朝着其他桌上熟悉的人身边走过去。

李春这才觉得,咦?这不跟老家吃大席一样的么,挨桌敬酒咧。

气氛一欢快,春儿的小心思又动了起来,朝着一旁秦姓老爷子手边的小酒杯看了好几眼。

“怎么?丫头,想尝尝?”

“嘿嘿。”

“来。”老爷子一抬手,把桌前的酒瓶拎了过来,抓过李春面前的小酒杯,倒上。

“老秦?”

“哎,老付,你们家的孙子,这点酒不在话下吧。”

付清梅笑了笑,一指李春,伸出三个手指头,“不能再多了。”

“哎!”

“秦爷爷,王奶奶,孙爷爷.....各位长辈,李春敬以你们一杯,祝各位爷爷奶奶健康长寿。”站起来的李春说完,掐着酒杯,送到嘴边,滋溜一口,没了。

几位老同志正想说慢着点呢,一瞧这女子,正舔着嘴角,在那回味。

“哈哈哈哈,可以,可以,是个大气的,性子真好。”

众人大笑,秦老头抄起酒瓶,又给满上,“老付,这丫头我带走吧。”

“你想干嘛?”

“去我那上学呗。”秦老头嘴上说着,眼睛却瞥了下正帮服务员递盘子的自家孙子。

付清梅一撇嘴,“琢磨什么,早着呢。再说孩子自己有主意。”

“嘿嘿,有主意就好,回头,回头再找你。来,咱俩干一杯。”

“换大的,这是被江南风月蚀了骨头?”

“不行,不行,手下留情,这去年才取了个碎片。”秦老头一指腰眼。

“那不早说,那你还喝个什么劲,换这个。”付清梅把自己面前的果汁递了过去。

“这倒也不至于。”

“听我的,健健康康再多活几年,替那些老家伙们多看几眼。”

“行!”

“几位老首长,请准备一下,领导们马上敬酒到咱们这桌。”一个工作人员突然走过来说道。

“得,还是得喝!”秦老头笑着摇头,拿起酒杯。

付清梅这边正等着,而相隔不远的桌前,众人刚刚放下酒杯。

“今天这菜,素净了点。”一人说道。

“怎么?没有你喜欢的狮子头?”

“何止没有狮子头,罐焖牛肉也没。”

“得了,现在什么吃不到,外面饭店里点一份就是。”

“那能一样么?稚琇,你还记得咱们当时参加十周年的典礼不?”

“十周年,不就是大会堂刚建成,第一次在这里举行的宴会?”正端详着菜单的张稚琇听到,笑了笑,“那怎么不记得,从沪海过来,还是你去车站接的我,不过那时候咱们可不是这待遇。”

“咱们是来采编写稿的。吃的是工作餐,不过和宴席菜也差不到哪去,那道开水白菜,记忆犹新啊。”

桌上另一人说道,“当时是罗国荣师傅掌勺吧,那之后川菜倒是不多见了。”

“味道辛辣,有的外宾接受不了,就给周先生反应,往后,就定了淮扬菜的主调,搭配其他的改良菜,不过芙蓉鸡片,开水白菜这种不也有么?”

“嘿,这里面内情也就你清楚。”

“知道你是川省人,叫屈呢。川菜辣,鲁菜咸、油大,粤菜复杂成本高。”

“士民官商,淮扬川鲁粤,以前是有这说法吧。”

“有一段时间是,现在哪还都讲究。”

几人聊着,李钰凑到张稚琇身边嘀咕两句,张稚琇点点头。

李钰起身,沿着场边绕了个圈,出了人声鼎沸的宴会厅。

从卫生间出来,看到那边半敞着门的沪海厅,一时兴起,溜达进去瞅了瞅,又略感失望,里面除了地毯和墙上几幅巨大的挂画,空空荡荡的。

刚想着再去看看旁边的南粤厅,就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

“阿姨,麻烦问一下,卫生间在哪啊?”

“卫生间?”李钰转过身,刚想给指回廊另一边楼梯旁的位置,看到问话的小姑娘,突然愣住了。

眼前好像出现了另一个小时候的自己。

浓黑有些上翘的眉毛,高挺的鼻梁,宽厚的鼻翼,尤其是那双忽闪忽闪,黑多白少亮晶晶的眼睛。

心下一颤,不由得盯着多看了几眼。

“阿姨?”

“哦,哦。卫生间在......我带你去吧。”

“啊,谢谢阿姨。”

“不客气。”

李钰领着小姑娘穿过回廊,越来越生疑,这姑娘,怎么走路的姿势都那么熟悉,直昂昂的腰板,一下一下,带着节奏向前甩动的手臂。

后来才想起来,这不是李乐走路的架势么。

等到了卫生间门口,李钰一指,“就这,不过得排队了。”

“没事,额等等就是。谢谢阿姨。”

“哎,你叫什么?”

“嘿嘿。”见小姑娘只笑,不说话,李钰明白过来。

“啊,不好意思。”李钰点点头,转身,走出楼梯拐角,想了想,又停了脚,站到一根柱子后面。

等了等,又看到小姑娘颠颠的从卫生间出来,在身后跟上。

当看到小姑娘走到前排的一张桌前,拉着一个老妇人的手坐下,李钰刚才有些紧巴巴的心,忽然放松了下来。

“去这么时间?”付清梅拉过李春的手。

“人多,没找到地方呢,还好有人带我过去了。”

“那就行。”

“秦爷爷呢?”

“他去那边找人聊天了。怎么,三杯还不够?”

“没有,没有,够了。”李春摆着手。

付清梅刚想说话,忽然扭头看向宴会厅门口,瞧了几秒。

“老奶奶,怎么了?”

“啊,没事,没事。刚上来的主食,你赶紧吃。”

李春瞧了瞧桌上好几种颜色的糕点,趴到付清梅耳边小声道,“咱们能打包不?”

“咋?你带酒盒子还是塑料袋了?”

“没。”

“那就敞开肚皮吃。”

另一边,李钰拍着胸口,走回自己的座位,心道好险,让那位老太太看见。

“怎么了?”张稚琇瞧在眼里。

“啊,没事。”

“没喝酒,脸这么红,说吧,怎么了?”

“那个......”李钰头一低,“我刚才,好像看到大哥的孙女了。”

“谁?”

“大哥的孙女。”

张稚琇笑了笑,“你又没见过。”

“比着我自己还看不出来么?再说,那丫头口音露了。”

李钰头一低,“就那边,33号桌。不过那老太太可敏感呢。我就看了两眼就被差点儿被发现了。”

“那就不是差点儿。”张稚琇说完,转过身,朝向付清梅那一桌看去。

而付清梅刚把一个牛肉松烧饼递给李春,顿了一下,也转向张稚琇那一桌。

一瞬间,两道目光,跨过半个宴会厅,又仿佛穿越半个世纪,碰到了一起。

付清梅眼里,张稚琇笑如春风,张稚琇见付清梅,平静如水。

略一点头,一触即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