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咂摸着舌头，低头看着手中的牛肉罐头。
他见多识广，自然能够分辨出，刚刚在嘴里咀嚼的，到底是不是牛肉。
凡是吃过牛肉的，都能感受到这里面那浓郁的牛肉香味，绝对不是人肉。
因为人肉这玩意儿，他其实也吃过，而且还吃过不少。
三年前，在河南洛阳，福王朱常洵被他杀了，然后和几只梅花鹿一起煮熟，成为了福禄宴，让几千士卒共食。
朱常洵的肉，他当时吃了，跟眼前的牛肉完全不一样。
所以说如果这些肉是人肉做的，那简直是无稽之谈！
但，难道朕这九五之尊，真的要叫这个毛头小子为父亲？这自然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他看着眼前的一车牛肉和一车大米，逐渐萌生出了退意。
不是暂时退却，而是带着大军，退往陕西。
看样子，此时想要彻底终结大明王朝，时机还未到。
“自成吾儿，怎么还不叫爹？”朱慈烺那雄浑至极的声音，再度从宁武关的城楼之上传了出来。
李自成回过神，恢复了一开始的淡然。
“呵呵，用白石碾碎，说成细米；用人肉装罐，装成牛肉；朱慈烺啊朱慈烺，你好狠毒的手段！”
“就你这样的穷凶恶极的人，还让朕叫你爹？你也不看看你配不配？”
“兄弟们，将这些假米烧毁了；还有这些什么狗屁牛肉，分明就是人肉……也给他埋了！让他们入土为安。”
李自成原本打算将这些牛肉罐头全部焚烧了，但他自个儿说这是人肉，那就不能如此粗暴的对待。
因为他如今是皇帝，需要注重的自己的名声。
敢死队的闯贼们看着眼前白花花的大米，一脸的不舍，别人不知道，他们挨的这么近，怎么可能不知道。
眼前的大米，绝对是真真正正的大白米！颗颗饱满晶莹的，怎么可能是石头碾碎制造而成？
但是对于李自成的命令，他们又不可能不遵从，于是只能无奈的拿起火把，点燃麻袋。
麻袋瞬间燃起，里面的米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糊了起来，冒出一阵浓浓的黑烟，向着四面八方传递。
很多闯军士卒都能闻到那黑烟之中，夹杂着的大米的香气，他们都明白，那烧毁的，是真正的大米！
否则怎么会有这股香味？否则怎么会冒出黑烟，难不成火还能将石头烧出黑烟，能将石头烧化不成？
蔡昆等人看向李自成，心里满是嘲讽。
这样掩耳盗铃的手段，实在是让人不耻，不过种子已经埋藏在闯贼的心中，总有一个时间，这颗种子，还是会生根发芽的。
他淡淡说道：“我家太子殿下说了，如果愿意回归大明，李自成口中的白石碾碎而成的细米，以及李自成口中所谓的人肉制成的罐头，吃到你们发愁，吃到你们想吐！”
“话已至此，本官回宁武了，欢迎闯王来攻。”
这话说完，不少闯贼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都有些意动。
陛下的话，他们是不相信的，敢死队的士卒吃了那肉感动的痛哭流涕，才是最真实的感受。
而且那大米燃烧传出的稻米香气，他们也是真真切切闻到了的，他们的鼻子总不会骗自己吧？
要是真的可以天天吃这些东西，谁还跟着陛下朝不保夕的造反啊？
看来有机会，完全可以倒戈一击，转投太子殿下！
李自成心里那叫一个苦啊，明明是他来攻心的，让宁武关的所有人，认识到朱慈烺的丑恶嘴脸！
可局势怎么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他的闯军士卒，反倒被对方攻心了，他现在都可以感受到，大军的人心浮动！
其实从大战伤亡惨重开始，军心就已经开始浮动了，但好在他积威甚重，能够压制住那股军心浮动。
但是现在，他感觉有些压制不住这股军心浮动了，明军开出的条件看似无比简单，但却无比诱人！
但是他作为大顺皇帝，千万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胆怯。
“呵呵，你还别说，你们这些明军别的本事没有，蛊惑人心倒是有一套。”
“但想来可恨，你们竟然拿人肉来吸引人，实在是丧心病狂。”
蔡昆实在是懒得跟这李自成再说些什么，只是拱了拱手道：“随便你怎么认为吧。”
“本官东西已经送到，话也已经说完，这就回宁武关了，告辞！”
说罢，蔡昆不再理会李自成，直接转身离开。
“站住！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这是集市啊？”郝摇旗在李自成的授意之下，厉声喝道。
蔡昆回过头，看也不看郝摇旗一眼，只是将目光，放在了李自成身上。
“怎么？闯王要杀我？”
“还是要拘禁我？”
李自成脸上全是沉肃，“杀了又如何？”
蔡昆还没回答，城头上的朱慈烺率先发话了，“杀了他，无论天涯海角，本宫杀你全家。”
掌控霸王之力的朱慈烺，声音哪怕平静，但却清晰的传递到了每个人的心中，在他们的心中隽永。
霸气！当真是霸气！
如此爱护手下，世上何人能做到？这样的主子，谁不愿意凑上去当狗啊？
蔡昆心中无比感动，原本他负责运送这两车米和肉来的时候，心情还是有些忐忑的。
毕竟要直面闯王，这宁武关，怕是只有殿下，能真正做到面不改色吧？
遭到了李自成的死亡威胁的下一瞬，他看似表面淡然，但其实心里已经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了。
可就在这时，太子殿下竟然如此霸气宣言！要护他！
这样的主子，谁不爱啊？
以后周总镇，在他的心里，都只能排在第二的位置。
李自成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难看起来，小小朱慈烺，竟敢威胁朕？真的当朕的几十万大军，已经提不动刀了吗？
真当朕不敢倾尽一切，将你这宁武关给彻底湮灭吗！
“慈烺小儿欺人太甚！全军听我号令……”
“陛下，不可啊！”宋献策在一旁疾呼道。
他虽然进入大顺的时间并不算太长，赶不上牛金星，但是反而更受李自成器重，为何？
因为他了解李自成，比了解他自己更了解。
如今的陛下，其实已经是有些胆寒了，但作为九五之尊，他并不能展现出一丝一毫的胆怯。
如果朱慈烺如此威胁，他还不敢应对的话，那这皇帝，不当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