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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星沉,天地失色。

“我总梦到自己突然坠落,失重在无尽黑暗,沉睡的身体抽缩着醒不来。”

沈香引缓慢的说着,像安静流淌的溪水,融于夜晚的森林。

耳畔鹤冲天磁性低沉的声音虔诚,“以后我都捞着你,掉不下去。”

男人有力的双臂紧紧勒在身前,像是怕她不够安心,长腿也攀过来。

沈香引放松着,轻笑说:“缠这么紧,当心和我一起掉下去。”

“那就一起掉。”鹤冲天拖着尾音,有笑意。

心脏在此刻已经趋于平稳缓和,一下一下的,平和而稳。

印象中,心跳没有这么真实过,有血有肉,鲜活有力。

“你为什么问我生日?是发现了什么?”沈香引试探着。

潜意识里,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如果鹤冲天知道她是长生的。

没有隐瞒,没有欲言又止,坦诚相待。

不再患得患失,他会选择,要不要接受她。

她的秘密,不能再告诉任何人。

如果鹤冲天能自己猜到……另当别论。

鹤冲天的声音带着几分失落,“你生日快到了,我想知道,是哪天。”

原来是这样的小事。

心中的为难缓和,沈香引细语,“3月5日。”

……

沈香引向庄师确认,确实可以隔天进行超度仪式,只是山中囹圄的期限会延长。

沈香引于是不仅拒绝,反而要求不分日夜的超度,想要赶在三月底前回去。

越早赎罪,越早去庄师口中要带她去的地方,越快离开。

庄师初时不同意,沈香引的超度仪式不同于寻常。

找不到往生路的冤魂,本没这么轻易得到解脱,身载沉重怨气,散不了就不能投胎。

沈香引的超度,是承受它们所有的怨恨和痛苦。

能量相对守恒,怨苦的能量会落到沈香引身上。

一天一个已是常人的极限。

沈香引没有听取庄师取中的建议,更没有听鹤冲天惯溺的建议,自持反正死不了,一往无前。

庄师拿她也没办法,由她去,只提醒超度仪式也有概率会失败,叫她注意自己的状态,小心对待。

沈香引开始更加密集的超度仪式,不分日夜。

整整两日,度了三人,到第四人的时候,身体和精神都已经消耗到极致。

她虽然长生,却也是肉体凡胎。

意识之海中,此时正痛苦咆哮的是一个即将毕业的男大学生。

沈香引结印在丹田的手越发颤抖,手心渗出汗珠,胸口闷痛。

这个年轻人,刚拿到心仪公司的录用通知书。

同学们羡慕他,叫他请吃饭,他把这笔钱省下来,请远在乡下老家的单亲父亲来到青山市。

他用省吃俭用攒下的生活费,请父亲到浴场体验城市的生活,讲述不久的将来拿到不菲的工资就把父亲接到城里过好日子。

他本前途一片光明,生命却戛然而止在这一天。

命运对这对父子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

沈香引的内心如同被利刃割裂,极致的痛苦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悔恨如同滚滚洪流,席卷了每一个神经。

在悲痛中挣扎,沈香引稳着心绪,念诵口中经咒。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脑海深处,沈香引在自责中不断追问,但答案永远不会来临,一切已尘埃落定。

一口鲜血蓦的从沈香引口中喷出,身体因虚弱而摇摇欲坠,泪水模糊双眼,抑不住的痛哭失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沈香引的悔恨达到顶点。

生命在这一刻随着内心的崩溃渐渐消逝。

青年与父亲的对话,青年对命运的控诉,沈香引自己当初的一意孤行……这一切在她心中回响,直到黑暗将她彻底吞没。

超度仪式失败,她死了一次。

……

意识渐渐从深渊中浮现,沈香引感到一丝微弱的光亮。

思绪如同被浓雾笼罩,记忆片段零散而模糊,不安却异常清晰。

沈香引想起来,超度仪式失败了,要重新来过。

眼皮沉重如铅,努力地睁开,映入眼帘的是鹤冲天守在床边的身影。

他坐在那里,身体微微前倾,一只手轻轻握着她的手。

他眼底积聚着血丝,嘴角紧抿。

看到她醒来,鹤冲天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有松一口气的安慰,也有不安。

沈香引喉咙发出沙哑到超乎自己意料的声音,“我睡了多久?”

她管昏死叫“睡”吗?

“十个小时。”鹤冲天看了眼窗外,“庄师熬了粥,我去端一碗过来。”

鹤冲天的声音极有温度,驱散她体内的寒意。

沈香引嗯了一声,“帮我把窗打开,透透风。”

鹤冲天刚站起来,又俯身探了探她额头体温,温度很低。

“清早起了大风,待会儿再开。”

鹤冲天出门再次返回的时候,看到沈香引靠在窗边。

窗大开着,她苍白到透明的脸迎风阖眼,发丝被吹得卷起。

鹤冲天放下装有菜碟和白粥的托盘,立刻上前关窗。

“你急着回去不顾身体,超负荷超度,我管不了,你他妈休克过去差点死了,刚起来非要吹风?!是真活够了?!”

鹤冲天压着怒火,额角的青筋微凸泛着青色。

沈香引为了赶回去带杜鸿秋去旅游,可谓是拼上了命。

去什么江南戏曲节,比命还重要了?

还是说,她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一整晚积压的怒气随着几句话爆发而出后,鹤冲天稍微冷静了些。

看到沈香引无措又惊愕的眸子。

她像不明白他为什么发火,软声解释,“我只是有点喘不过气,只是,喜欢感受风……因为…因为风很自由。”

“刚才声音有点大,对不起。”鹤冲天道歉又快又脆。

推了推桌上的托盘,“见不得你糟蹋自己身体,多吃点,妈的这山里连点有营养的食材都没有。”

鹤冲天烦躁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沈香引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埋头吃粥。

她原本想说:别管我了,实在不行你找点事干,别天天跟着我。

清甜的米香温柔划过舌尖,很暖和,简单也满足。

“身体,就得用,越用越耐造,我没那么金贵。”沈香引编造出安慰的话,说出口,琢磨了琢磨。

她不对劲儿,她为了不让他不开心,试图哄他。

鹤冲天正要反驳,兜里的手机铃声响起。

空气在一瞬间变得紧张,执堂的兄弟来电,要么是周正找到了,要么…是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