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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香引做牛撒撇,娜萍奶奶就在旁边细致教导,每一个步骤几乎一样。

无言中,刀伟再次红了眼眶。

生长在朝夕相处感情里的肌肉记忆,他再熟悉不过。

哪个时刻,要递什么调料,哪个时刻,奶奶会揭开盖子搅搅锅,让他添碗水。

不差分毫。

一道菜做好,沈香引只盛了一碗饭,她和玄果不吃。

刀伟静静坐在餐桌边,舀起一勺牛撒撇尝味道,很郑重。

一口咽下,刀伟呜咽出声,“沈小姐,对不起刚才还怀疑你。”

沈香引摇头:“人之常情。”

玄果哼一声:“你奶奶的丧葬费都是沈香引出的,墓是我挖的,你刚才可差点恩将仇报!”

“抱歉!”刀伟的脑袋垂下很低,“只是…我现在没有钱赔给你们……奶奶留给我的,也……”他又哭了。

沈香引啧了一声,看向旁边的空气,娜萍奶奶就站在那里,也同样泣不成声。

“我和娜萍奶奶的关系很好,你不用赔什么钱,还有……”她压低声音望了望院子外。

“你奶奶怕贵重东西放家里不安全,老早交给我保管,小熊饼干铁皮盒子的,还有一封信,留给你的。”

刀伟瞳孔猛缩,羞愧的脸也煞红,“沈小姐!我……”

“感谢的话不用说,不如对着牌位,细细讲讲你这些年的所见所得,你奶奶在天有灵,听得到,她很想你。”

沈香引意味深长看一眼刀伟,“东西明天一早我叫玄果给你送回来,这两天村子里不太平,你最好贴身带着。你慢慢吃吧,我们先回去,有什么事随时来找我,我就住在西边山脚下的竹屋。”

从娜萍奶奶家出来,沈香引一路走一路揉着太阳穴。

明月高悬,沈香引心悸,有些集中不了注意力,琢磨了半天为什么,才想起去年今日,是她见鹤冲天最后一面。

没有告别,没有交流,什么都没有,匆匆别过。

沈香引努力去想当前的事。

离开赞勐寨,只有每天一趟的小巴车。

沈香引想到什么,回头对玄果说:“我有点累,先回去,你去寨口大路看看,路上有没有别的车辙印。”

玄果会意,砰的一声,烟雾漫开,化作黑猫,飞快消失在夜色中。

赞勐寨四面都是热带原始森林,毒蛇毒虫猛兽很多,进出村子,就一条路。

贼人是本寨人的几率很小,寨子里没有这么有本事的人。

一夜之间神不知鬼不觉,家家户户偷了个遍。

外来的人,只能乘坐小巴来回。

从赞勐寨走出去,哪怕是去镇上,没个一天来回不了,傻子才顶着大太阳走路。

事情发生在昨天晚上,如果贼人乘坐小巴,她明天去调查车上的监控录像就可以锁定范围。

她给自己定下一周时间,找不到人,就把玄果押这儿,她回沈记裁衣取存折。

……

青山市,半山别墅。

鹤冲天脸色憔悴,捏着眉心。

沈香引的手机摊在桌上,界面停留在聊天软件上。

沈香引去后没多久,在庞文魁隐秘别墅的地下废墟里找到的。

她应该不知道关闭软件后,未发送出去的字会留下草稿。

来不及删除的字,鹤冲天没舍得按下发送键,一直给手机充着电,让那句话安安静静躺着。

“鹤冲天,我真的没怀孕,但如果可以,等你回来我们……”

我们什么?

试试吗?……

鹤冲天仔细琢磨着,嘴角才勾起一点弧度,眼眶又强烈酸胀。

心一点一点下沉,青罗江的尽头是东海,再找不到她的尸骨,只能去东海里找了……

也许一辈子到头,什么都找不到,但他总要做些什么。

门响了,鹤冲天看过去,是周正。

“哥。”周正手里提着一个长筒盒子。

鹤冲天没应,摸起桌上的烟点燃。

周正习惯了他的沉默,走到跟前,打开长筒盒子的盖子。

“是李道光的消息。”

“那幅画?”

“没错。”周正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拿出里面装裱讲究的画卷,徐徐展开。

鹤冲天一直在找李道光的线索,同名的人不少,同名的道观也有,但符合的一个没有。

前几天才得到消息,有个富商收藏着一副写实油画,画的是一座巍峨宫殿侧面一角,牌匾题字:永寿宫。

落款是:袁巩献。

鹤冲天两只手拿着画卷上下两端,仔细端详,冥冥中有一种感觉,他要找的,就是这个永寿宫。

“袁巩献,去查查。”

周正:“收藏这画的富商,知道是你要消息,上赶着都交待清楚了,这幅画是他四十多年前收的,这个袁巩献,是当时小有名气的画匠,热壤人。”

“热壤。”鹤冲天若有所思。

“对,热壤满遮乡,富商说,当时满遮乡很多这种画匠,袁巩献是其中的佼佼者。”

鹤冲天长吸一口烟,在烟灰断落之前,弹进烟灰缸,“还有呢?”

“他给的信息准确,我查到,袁巩献的就诊记录,二十多年前,在热壤市第一医院,肝癌晚期。”

肝癌晚期,绝症。

“死了?”鹤冲天蹙眉。

“这病活不了。”

“他家里还有什么人?”鹤冲天问。

“没了。”

鹤冲天的目光落在画里那副牌匾上。

永寿宫。

“我去一趟。”

“好,什么时候?”

鹤冲天喉头滚动,大手覆盖住脸,沉沉呼出一口气,“一周后。”

“哥,沈……你想好了?”周正不太敢提全名,怕鹤冲天听到名字就不舒服。

“嗯,你们不用管。”

他怕沈香引死了,既没能入土为安,也没有衣冠冢容她魂归。

一年了,是该有个坟。

墓就立在他院子里的红枫树下。

挑哪件衣服,棺椁的材质,墓碑的材质,陪葬放些什么,挽联写什么,点缀什么花……

他都要自己来,不让别人插手。

也不允许别人祭奠,一堆人哭哭啼啼的,大声提醒他沈香引死了?

一周时间,鹤冲天事无巨细准备好一切,为沈香引立下衣冠冢。

墓里,她爱穿的那件茉莉白旗袍边上,放着他常穿的黑色西服。

他上了柱香,虔诚跪拜。

闭着双眼,鹤冲天在心底祈求,一睁眼,就能看到她回来。

鹤冲天空出了足够的时间,慢慢睁开眼,环顾四周,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