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朝廷规定，府案首不用参加下一级的院试，就可以直接获得秀才的功名。
也就是说，杜子远的阶层，已经上升一级，并且拥有高于平民的特权。
最明显的，就是全家都不用交公粮啦！杜老爹那几十亩的田地产出，都可以自留！
再有就是，可以免了家中两个男丁的徭役，再也不会发生杜老爹被抓去修水库的惨剧！
另外，还有一项特权，挺让人得意的。那就是见到官员，不用下跪。
也就是说，哪怕杜子远犯了事，见了那兴庆县的知县，也可以大摇大摆地站着。
若是看当官的不爽，破口大骂了，都可以免责。
每每想到这些，杜子远都感到不可思议。
就这样，考两次就中秀才了？
县试的时候，还是最后一名。想不到啊，仅仅时隔两个月，居然就在府试上，才压群儒勇夺第一！
这下子，自家夫郎和老爹，估计做梦都会笑醒。
江清肯定不会想到，杜子远居然那么给力，说去考功名回来给他撑腰，就真的说到做到。
杜老爹也不会想到，自己一时大发善心养大的义子，有朝一日，居然会成为杜家最光宗耀祖的存在。
杜子远都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自家夫郎和老爹，知道自己中了秀才之后的反应。
但他一时半会也走不了，主要是被众考生给纠缠上了，闹嚷嚷地说着要请客。
这个倒是问题不大，谁还没有个高光时刻呢！
请！必须请客！
宴请的地点，很快就商量出来了，就在客栈对面的那家食肆。
众考生也知道分寸，他们看杜子远的穿着，就看得出来，杜子远或许有些钱，但决不是那种大富大贵之家出来的公子少爷。
那家食肆里边的东西售价亲民，哪怕座无虚席，也不会让杜子远破费到身无分文的地步。
这一边，杜子远正与众考生把酒言欢，畅想未来，好不快活。
而食肆背后的另一条街上，有人正在表演观音舞。
话说这观音舞，在民间颇为流行，每逢佳节，总有表演者，装扮成观音的形象，去街头游行表演。
平时表演的人，都是女的。可今日这表演者，有点辣眼睛。
他是男扮女装，而且，还是曾经的县案首，如今府试的第二名获得者。
没错，他就是高庆县里大名鼎鼎的汤圆兄，唐垣！
只见他身穿短衣，臂膀外露，腋窝毛都冒了出来，又长又黑。
肩披一块破旧白布，头顶一串毛桃核研磨而成的“珠串”。
肚子前的布料被剪了，露出嫩白软肉和肚脐眼。
他额头上顶着一只碗，两手又各托着一只碗，击节而舞。
挤眉，眨眼，摆臀，摇肚皮，惹的围观群众哈哈大笑。
“各位乡亲父老，古有韩信乞饭，今有未来状元郎跳观音舞。待我高中之日，就是诸位扬眉吐气之时！”
“你们有谁见过状元郎当街跳舞？没有吧！但是，我，蛟龙受困，际遇未至之时，给你们跳舞！”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像我这么有趣的人！”
“你们一时的善心，日后，就是你们跟人炫耀的资本！”
说罢，将一个大脸盆踢到人前。
“观世音菩萨发愿啦！保佑我们，天天吃大餐，月月走大运，年年挣大钱。来！见者有份，功德钱给得越多，菩萨越保佑！”
还别说，唐垣这瞎编一通，还真的有不少受众。
只听见叮地一声，一个铜钱落到脸盆里。接着，又有人扔出第二个，第三个……
随即，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开始对唐垣评头论足。没一会，附近几条街都传遍了。
“哎，听说了吗？未来状元郎当街跳舞耶？”
“真的？在哪里？快带我去看！”
八卦之欲旺盛的民众，纷纷奔走相告。眨眼间，食肆门口的摊贩一个接一个地走人，地摊都不看了。
“外边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个都走人了？”
食肆里边的考生也注意到外边的异常，遣人去问。
“说是未来状元郎在当街跳舞，机会难得，个个都跑去看了。”
众考生你看我，我看你，然后，将目光转向杜子远，玩味不已。
“要不，我们也去看看？”
有考生提议，立马得到附和。于是，大伙也顾不得吃的，争先恐后出了食肆。
“这人，也太多了吧？”
众考生跟民众挤在一块，好不容易挤到跟前，一看，噗！那不就是汤圆？
他是怎么回事？考不上府案首，疯了？
再看那辣眼睛的动作，天哪！他怎么敢？怎么敢跳出这么妖娆的舞姿？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菩萨保佑，给我洗洗眼。”有考生忍不住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你们快看那个脸盆，都装满钱了耶？”
“哇噻，这么牛！”
“牛什么牛？有伤风化！简直是败类！”
“还敢自称未来状元郎，我呸！”
……
众考生对唐垣的评价不一，那些看不下去的考生，纷纷愤怒摇头，甩袖走人。
还有一些看得津津入味，甚至往脸盆里丢钱。
杜子远看得无语。
唐垣这人的脑回路，还真是异于常人。
正要转身走人，无意间瞥见唐垣身后的一个哥儿。
那个哥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眼里只有唐垣。
但是，他的眼里，泪光闪烁。
他死死地抿紧嘴唇，生怕自己哭出来。
唐垣在笑，他在哭。
杜子远的脑中，有一根弦，嘣地一下断了。
那个哥儿，应该就是唐垣的夫郎。
是什么样的勇气，让唐垣甘愿自我丑化，当街跳舞？又是什么样的疼爱，让唐垣讹人吃食的同时，还不忘给夫郎留下鸡腿鸡翅膀？
当看到那个哥儿眼中的泪光，杜子远悟了。
这个世界，有的人为了活下去，已是拼尽全力。更何况，像唐垣这种穷家子，光是供养他读书，家中怕已是山穷水尽了吧！
杜子远默默掏出一锭银子，走上前，放到脸盆上。
杜子远的身形，实在是鹤立鸡群。唐垣一下子就认了出来，顿时，他的眼神慌乱起来。
“我在乡试上等你。”
留下这一句话，杜子远头也不回地走了。
人群中，唐垣眼睛发红，尤显孤单。他眨眨眼，继而卖笑道:“来来来！看我这观音坐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