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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歌声伴随着独有的伴奏和扩音,在插云峰飘荡,夜小天唱得很用心,用心到真气,真元,浩然正气一并运用,声音飘过了缥缈峰、揽仙峰、仙都峰,飘到济世堂的上空。

所有人都听到这首曲子,人们一下子被击中了内心,人人都跟着旋律在悲喜,她们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知道这是哀歌,这是专属于雅乐堂主的镇魂曲。

清晨有一缕阳光可能见不得哀音密布,偷偷探进头来,给雅乐的脸上镀上了一层鲜活的光芒。

随着歌声的深入人心,人们心中的感情随着音乐的起伏而起伏,每一个人都在听着同样的歌曲,而每一个人想的都不太一样,但是她们殊途同归,都是对即将逝去的人的无限挽留。

天边飘来一朵云,庄庸道人惊呼一声,“原来是他?!不好,有人将要魂归”。

来不及多想,庄庸道人就在云中做法,这歌声传遍了整个鹤州,甚至传遍了整个宣武国。

老百姓是单纯的,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中涌起,特别是鹤州城的百姓,他们距离济世堂最近,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济世堂的风言风语。

“哪个狗日的欺负我们家济世堂的女神仙了,你不得好死,你生儿子没得屁眼,你个挨千刀砍脑壳的”!

“上天保佑,所有显灵的神灵,保佑我们济世堂平平安安,顺心喜乐,不堕轮回,我愿意为此吃素一年”。

“这宣武国是怎么了,皇帝跑了,神仙也不得安宁嘛,老天爷,你开开眼看看,济世堂的女修士都是好人啊”。

“妈妈,我想哭”。

“仙女姐姐不会有事的”。

无数的愿念开始集中,然后犹如万溪奔赴大海一般,涌向济世堂,涌向插云峰,涌向那声音的最高处。

一直闭目打坐的度难突然惊醒,一脸的不可思议。

夜小天还在歌唱,他不能不歌唱,他简直停不下来,他的心湖中响起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道生,你切莫急,此乃众生愿力,我传你一套口诀,你以此愿力唤醒即将离魂之人,否则合道期的大修士兵解归天,济世堂可能不保”。

夜小天来不及多想,嘈杂的人声就如决堤的海一下子涌入他的脑海之中,连带着无穷的力量,一下子差点撑破了他的容量。

老书虫及时说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此时庄庸的心法口诀在夜小天心湖中响起,夜小天来不及多想,顺势而为。庄庸其实心里也没底,这套心法口诀太过高深奥妙,一个不慎,就是走火入魔,这是人道教最高心法《九转玄功》,至今无一人习得,包括他自己只不过是初窥门径。

夜小天此时一心二用,神魂虽然有些不堪,但是谈不上崩溃,庄庸见此情形,眼神明亮了几分,他果然是鱼游子对这个世间最大的礼物,神魂强大无比,能受百万怨。

歌声渐渐淡去,夜小天开始炼化这些祈愿之力,这里面强大的神魂力量,说不定真的可以唤醒冰封的师姐。

夜小天依庄庸道人的吩咐,以额头抵住雅乐的天庭,以自身神魂为引,离体之后携带者强大的神魂之力,敲开冰封的大门。

这里是雅乐的时光隧道,这里有一个个鲜活的片段,有她襁褓中的纯真,也有她片面的性格和人生轨迹,有她不为人知的点点滴滴。

夜小天不敢耽搁,一直深入其中,庄庸警告过他,时间一长,他也有很大的几率被锁在雅乐的神魂之中,再也回不来。

夜小天一路都在呼唤雅乐,在迷醉的星空中,在灿烂的银河中,他也开始迷茫了,他也开始找不到方向,找不到自己,找不到来时的路。

除了一股执念之外,他还清楚地记得,他要捅破天呢。

庄庸其实一点把握都没有,这般行为除了因势而为,还有就是一点不为人知的试探,若真是他,肯定不会迷失。

夜小天开始回忆起自己的人生,这些画面就熟悉多了,他甚至能够很轻松地想起每一个细节,前世的点点滴滴就萦绕在心间,一直未能同其他人说一句话,除了慕容细雪这个他认定的爱人。

熟悉的画面就有别样的不和谐,直到他看到自己心爱的小摩托,虽然不是最好,却是好多人的梦寐以求。

它漂漂亮亮,干干净净地站在那里,夜小天心中有些苦涩,他清楚地记得,它被辗轧得四分五裂了。

夜小天再睁开眼,就看到了一座高耸入云的祭坛,破败的神像还在散发着庄严,茫然四顾,全是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祭坛,历史会泯灭,但是真相总会残留。

一群群的人如风沙一般聚了又散,他们追逐着神灵,建造起祭坛,他们到最后强大到与天同齐。

天开了,不是天外飞仙,而是覆灭的火焰,从天而降的神罚甚至把土生土长的神灵全部消灭掉了,包括那些追逐的人儿。

最后时分,凝聚全族之力破开时间与空间,留下一颗隐晦的种子,那颗种子在神魔消失的时候,在人族复兴的时候醒了过来,变成了襁褓中的婴儿。

清秋怀中的雅乐睫毛微微的颤动,随后茫然地睁开双眼。

她模模糊糊地记得,有人一直在她身后唤她,就像她小时候,负气流浪的时候,师父总会在身后不远处耐心呼唤她。她都听得见,但是她不知道在哪个方向,她也回应不了。

她甚至听到了夜小天久违了的歌声,但越是这样,她越是不想醒过来。直到她的记忆被翻开,她开始沉醉;直到他的记忆被翻开,她开始入神。

直到他们的记忆如历史篇章被翻开,这才有如雷鸣一般,照亮了前路,照进了现实,才让她一步步地找到自我。

还有些神志不清的雅乐,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道生,你这首歌我怎么没听过,你在我梦中也能作歌”?

一句熟悉的话语惊醒了梦中的两个人,也打断了阴阳相隔的界限。

夜小天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突然醒来的师姐,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夜小天赶紧后退,他刚才和雅乐离得太近了,一时间有些难为情。

雅乐看着变了模样的夜小天,一时间也好似体会了他的心情,想起了他的不容易,湿润了眼角。

夜小天眼中的雅乐好似已经变了模样,而雅乐眼中的夜小天也不再是她心中的夜小天,这二人彼此已经见过了他们对方的人生。

一眼万年,二人这次是真正心心相印,心弦相通。

看着眼前有些大变样的夜小天,雅乐突然发现自己被紧紧搂抱着,还有身边已经有些僵硬了的师父,她的笑容停留在了最后一刻。

雅乐突然间回神,微微闭眼,启动阵法,一切了然于心。雅乐闭上去的眼睛,除了有两滴清亮的泪珠,就再也不见任何东西。

若说雅乐的死夜小天最见不得的场景,那么清秋的死则是雅乐最无法接受的事情。

夜小天不知道,雅乐却很清楚,济世堂有一门禁忌秘术,以身换身,以魂唤魂。而插云峰一脉,清秋习得,雅乐习得,李欣然也习得。

清秋护住了雅乐的魂魄不至于飞散,夜小天唤醒了雅乐一直沉睡的历史和魂魄。

一时间夜小天百感交集,他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悲伤。

雅乐伸出手去,本想摸摸夜小天的脸,半途缩了回来,握着他的手,正了正身子,“道生,你回来了”。

夜小天心里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愧疚的,“我来晚了”。

雅乐抿了抿嘴,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不晚,有来就是好相逢”。

“清秋奶奶她”?

雅乐扶住师父的肩膀,深吸了一口气,“师父她走了”。

“我能做什么”?

“道生,你先去,我想和师父单独呆一会,不要走远,有些事情要和你交代一下”。

看着夜小天走开,雅乐再次靠上清秋的头,“师父,你总是这么宠溺雅儿,雅儿总以为自己长大了,原来是不知足呢”。

看着夜小天走出书房,妖姬一脸的担忧,夜小天心中翻起许多浪潮,但还是迅速作出调整,“师姐醒过来了,现在要单独和清秋师祖多聊聊,我们先下山吧”,说着,不露痕迹地看了一眼天空。

妖姬不疑有他,温柔地牵过夜小天的手,眼神扫过书房,然后一同下山。

雅乐闭上眼,远古的记忆涌上心头,那一幅幅画面就像尘封已久的雕版,拂去厚厚的尘埃,最终如天幕一般笼罩着她的世界。

暂时不去想那些画面,雅乐咬牙坚持不让自己分神,她现在还有一件比融合更重要的事情。“鱼游子,你是对的,一直都是”。

“我一直以为,你选择回来找我,是因为对我还有余情未了,原来是忘不了我的遗憾。你带回来的道生,原来也是苦心为我选择的道侣,你让我亏欠你很多啊”。

不去想这些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情,雅乐把心神都转到自己师父的那里。

人已经逝去,神魂消散,自然维持不住真元,容貌自然就衰老了。

师父生来爱美,离去时也肯定不愿意人前失仪。雅乐一直以来,不爱打扮自己,习惯了怎么清淡怎么来,胭脂水粉一概不会,描眉扑粉绝不擅长,更不用说什么发髻用什么首饰添光争彩,那种衣裙更适合哪种场合。

然而这次的雅乐无比认真,她清楚地记得师父年轻时的样子,风华正茂,甜美可人,第一次见她,就一眼永恒。

羽衣送的梳妆匣,雅乐当时转手就送给了师父,她清楚地记得,师父当时感动得无以复加的样子,这件她最珍贵的宝物就一直留在了她的身边,至此之后,她又恢复了往日的荣光。

有了这个宝物,雅乐很容易整理好师父的遗容,仔细端详一番,雅乐终于点点头,师父果然是这个模样最可爱。

朝华易逝,不是因为时光,而是因为在意的目光停留时间太短,再回头匆匆一瞥,自然青春不再,容颜易老。

雅乐用海量的灵气冲刷了师父的遗体,想来她也很愿意干干净净的离去。

记得夜小天一直挂在口中的“女为悦己者容”,说是女子独有的天真和温柔的天分,要留给自己深爱的人,最不明白好些女子在重要的人面前素面朝天,反而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留给了外人,不值得。

以前雅乐一直不太懂,现在好像明白了许多,这次要狠狠把师姐面貌记在心里,漂漂亮亮地送师父先走。

洒下一把种子,雅乐取出包裹着李欣然骨灰的锦帕,一同埋在土里,雅乐以真元孕养,眨眼间草木丰茂,然后她小心翼翼把自己的师父放在上面,这个已经神魂消逝的人儿已经只能留存在人们的记忆里。

犹豫了片刻,雅乐亲自催发灵气,花海中师父的遗体渐渐被鲜花包裹了进去。

济世堂所有的目光都看到了插云峰上在短短的时间里长成了一片郁郁葱葱的花园。

送葬了清秋,埋葬了李欣然,也破灭了雅乐的梦想,蚍蜉撼树,果然会灰飞烟灭。背靠大树只适合乘凉,不适合借刀杀人,更何况是破天。

雅乐的脸上无喜无悲,眼神里没有了光彩,自责的情绪一直萦绕心间,往日里果敢的女子,好似一夜之间变得柔弱起来。

不久之后,插云峰上空突然下起了小雨,滋润着插云峰的每一寸土地,不久后天空就挂着一道彩虹,雅乐有些意外地看向高空,那里有一个道人降下灵雨,远远对着雅乐稽首。

雨覆盖的地方越来越大,渐渐盖过了整个济世堂,让这片空洞的天空,有了灵气环绕。

然而不知真相的所有济世堂弟子含泪恭送清秋奶奶,告别同门李欣然。她们已经确定了一件事情,雅乐堂主已经仙去,插云峰上的花园、天空中坠落的太阳灵雨、悬挂的彩虹,都是雅乐堂主散道于天地间的证明。

山上风大,鲜花与绿草之间,雅乐衣衫薄,身体单,见之弱不禁风,好似天地弃之。

夜小天再次来到插云峰,多年不见,见识了最不愿见到的一幕,夜小天突然有些心疼这个什么事情都一肩挑的女子。

若是父母依旧辛苦,那么子女的成长没有任何意义。

夜小天轻轻走到师姐的身后,把一件披风披在她的肩上,“节哀”二字却好似千钧之重,他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没事”,雅乐拍了拍夜小天的手,反过来安慰他。看着他的光头,雅乐还是忍不住说道,“这些年你也辛苦了”。

“经历了一些,也有些收获,应该可以不让师姐那么辛苦了”。

雅乐摇摇头,“这次若不是你,我已经回不来了”。

夜小天还没想好说什么,就听到雅乐说道,“我不益再贸然出现,既然上面的道友有心遮掩天幕,我姑且先隐入幕后”。

——

没多久,每一个济世堂的弟子身着肃穆的衣裙,自发组织起来送堂主雅乐堂主、清秋婆婆和李欣然最后一程。

这些天以来,压抑太久的情绪终于可以得到释放,悲歌弥漫在整个插云峰上,然后再分流到济世堂各处,就算雅乐就站在她们身边,她们的眼中都是三具葬于花海的尸体,以树木为碑的坟墓。

修道人的身死,其实算不得是终点,只要神魂不灭,堕入轮回后还有来世。这一条铁律,就算是凡间,也是人人皆知,这一世苦一些,熬一熬就过去了,等待来世再好好过。

清秋为了唤魂,已经失去了轮回的机会,就算强如雅乐,也找不到她的魂归之处。

简单的仪式告别了清秋的一生,若是按照凡间来计算,快三百岁的道龄,已经不能叫做长寿了,简直就是神仙。

但是按照境界来说,雅乐更是实实在在的夭折了,让人痛心。李欣然更是年轻,这个插云峰门神一样的存在,不善言辞,好似没有半个朋友,孤单单的存在,轰轰烈烈的死。

济世堂一直以来,都是雅乐一人好似擎天柱一般,把济世堂推到她不该有的高度,也算是作茧自缚,自取灭亡。

一直以来,被闹得沸沸扬扬的济世堂事件,终于有了一个结果。如日中天的堂主雅乐在宗门战中身受重伤,救治不及,仙逝了。

济世堂堂主雅乐的师父清秋悲痛过度,也跟着故去了,济世堂全员治丧。雅乐的弟子李欣然,以死明志,再入轮回。

治丧守丧期间,济世堂对内封山禁水,对外不再与任何宗门和人员往来,并在山脚下贴上告示,济世堂不再踏足人世间,除了每日惯例设下救人治病的摊子,不再理会外界事务,济世堂从此沉寂下去了。

济世堂护山大阵封闭了整个山脉,以往热闹的山头也冷清下来,不管是访友的还是养伤的,都被好言劝走,花钱借住在此修行的也被退还了灵石租金,济世堂不理世事了。

下山的人拖着病体感叹不已,忧心忡忡。

离山的人掐着法诀摇头不语,心中黯然。

济世堂的葬礼很简单,一方面是自己不愿意大办丧事,雅乐的死亡对于济世堂来说,影响实在太大了;

另一方面则是阐教的巨大影响力,很多有心探望的宗门,都不得不违背自己的意愿,只敢以千里传音之术委婉表达哀思。

不明真相的群众自发地组织起来了,百姓们知道,不管哪家死人,这是天大的事情。

仙凡有别,也不知道是谁先兴起的,济世堂山门前,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蜿蜒的山道上,还有络绎不绝的人群在移动。

往往封山的宗门,也是走入没落的一种标志。

果不其然,往日里口头上交好的宗门,在这种特殊的时期,一言不发,一人不往。

只有与济世堂关系最为紧密的几大宗门派出了重要的代表来送雅乐一程,送济世堂一程。

樊家因为李柳的行为,已经单方面解除了羽衣的继承权,宣布羽衣不再属于樊家一脉,以后羽衣和李柳的所作所为不再与樊家有任何牵连。

小道消息上说,樊家家主与久不见面的阐教大长老问道一场,受了一些伤。

李柳站队问题,被阐教责令回到总坛问责,只不过李柳和羽衣就没当回事,傻子才回去。

燚舞和银妆代表了截教的态度,火能真人则是代表了自己的原则。

玲宝儿风尘仆仆而来,她打开提着的包裹,小金莲死不瞑目的样子让所有人侧目。

蒹葭带着白羽和白炼同时出现,这代表了雅乐平日里的私谊。

至此之后,插云峰上,除了李二花每月一次的清扫,不再允许其他人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