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銮舆在前,众臣随后。

为示恭敬,除了几位上了年纪的老大人,其余皆步行。

袁术面皮紫涨,只觉所有人都在看自己的笑话。

这并不是他的错觉。

“呵呵!”

“哈哈!”

人群中确实有嗤笑,只不过顾忌着袁家四世三公、门庭高贵,没笑到袁术面前,也没太过分。

袁术耷拉着脸,装做不知,不急不缓地赶路。

他儿子袁曜也低着头,埋怨小皇帝不给脸面。

——你好歹说句有功啊!

什么都不说,我父多尴尬!

“公路吾弟!”

忽然一只大手拍上袁术的后背,拍得袁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袁曜赶紧扶住。

父子俩抬头一看,不但是熟人,还是亲戚,至亲。

袁曜愣了愣,僵硬着施礼,“见过伯父!”

自家和伯父家不对付,这他知道。

可伯父就是伯父,私底下怎么吵怎么打都可以,见了面,他依然要执子侄礼。

袁绍满脸笑容,“大郎长高了!成家了不曾?”

这大侄儿,远远没有他几个儿子修长俊美。

还不太聪明的样子,看得他是真高兴。

袁曜垂手道,“劳伯父惦念,已于去年成亲。”

伯父的关心,和大将军的关心可不一样。

一点儿诚意都听不出来。

袁绍拍拍他,“好,好!回头我让你伯母补一份礼。”

转头看袁术,每个毛孔都透着笑意,“数年不见,吾弟风采依旧啊!为兄甚是欣慰!”

小时候还有几分聪明,长大了却越来越蠢,哈哈!

离开自家地盘,拿着玉玺去找张祯和吕布?

这跟鱼羊把自己宰杀炙烤、主动跳上食案有什么区别?

简直笑掉他大牙。

真的,知道这消息时他正在吃烤羊骨,惊喜之下,不慎磕掉了一颗牙。

但也值得。

京中寂寞,正需要兄弟陪伴。

袁术平生最烦的就是袁绍,欲待不理,周围又尽是看好戏的目光。

只得一拱手,咬牙切齿地道,“兄长别来无恙?”

袁绍笑道:“为兄安好!吾弟来了,就更好了!”

竖子以他这个兄长为耻,他偏要提醒他,谁是兄,谁是弟。

此前他与公孙瓒相争,这竖子竟然写信给公孙瓒,说他不是袁氏子孙。

恨煞他矣!

这会儿看看,究竟谁不像袁氏子孙?

他至少抗争了,战事不利,非他之过。

这竖子却蠢到自己送上门,稀里糊涂的就到了京城!

父祖泉下有知,大约会被气吐血。

袁术板着脸道,“兄长安好,吾便无忧了。请兄长自便!”

不要跟我挨一块儿,滚你的!

但袁绍不滚,边走边道,“显甫有孝心,知道你们一家要来,已提前寻摸了几处宅院。一会儿去看看,喜欢何处。”

......你就这么肯定,我不能再回淮南了?!

袁术怒从心底起,突然换上一副笑脸,“兄长,显忠可有信回来?”

这回轮到袁绍吃瘪。

沉默数息才道,“有!”

袁术苦口婆心地道,“兄长家事,我本不该置喙。可显忠多好的孩子,你怎就将他逼得离家出走?废长立幼,乱家之源啊!咱们袁家,可从来没有这等事体!”

袁绍听得脸一阵青一阵红。

长子袁谭出走,是他最大的心病。

但袁术若想以此讥讽挖苦他,那是打错了主意。

冷哼一声,叹道,“惭愧,诸子皆出类拔萃,我这做父亲的,确实也为难。还是你家好,无所谓长幼。”

毕竟只有袁曜一个独苗。

袁术:......

子嗣少,也是他一大忧患。

这奴仆子专踩他痛脚!

正要继续拿袁谭说事儿,突然看见了刘表的马车。

袁绍也看见了。

兄弟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道,“景升公且住!”

说着快步追上去,也不管刘表同不同意,强行爬上马车与之同乘。

徒留袁曜、袁熙、袁尚几个尴尬相对。

长辈唇枪舌剑,轮不到他们参与。

可现在两位父亲跑了,他们怎么处?

最后还是袁熙先开口,“堂弟!”

袁曜:“二堂兄!”

袁尚:“堂兄!”

胡乱见礼一通,距离拉近不少。

心里都升起一种感觉,这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又都落寞了,应当相互照应。

——

銮舆之上,刘协坐在宝座中间,手里紧紧攥着玉玺,左边是张祯,右边是吕布。

心里安稳极了。

若按照礼法,张祯、吕布不该与他并排而坐。

但两人坐得自然,并无诚惶诚恐之态。

刘协也无一丝一毫的不悦。

一个劲问他们北征、治疫、整顿刘表袁术等事宜。

两人捡要紧的说了些,刘协听得津津有味。

张祯感觉很奇怪。

上次他们收冀州回来,小皇帝怕得要命,像是他们马上就要弑君篡位似的,怎么这次不怕了?

这次收的可不少,辽东、荆州、徐州、淮南,还有曹操所据的兖州。

江南江北各地诸侯,也都臣服于朝廷。

大家心里有数,以前那种割据一方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与之相对,吕布的威望达到巅峰,她的民望也达到巅峰。

明明白白的威胁到皇权。

要是以前的小皇帝,早害怕得腿都软了。

不懂就问,张祯找个空隙,笑道,“陛下,我与大将军坐在你身旁,你不怕?”

刘协心眼一直很多,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本来是双手捧玉玺,这时腾出一手,握住她手掌,笑道,“不怕!”

吕布看得很碍眼,冷声道,“陛下,男女授受不亲!”

刘协便将玉玺递到张祯另一只手里,空闲出的右手握住吕布左手,笑容不减,“大将军,朕绝不厚此薄彼!”

吕布:......

我说的是这个么,谁要跟你拉手?

你又不是神悦!

刘协自觉安抚好了吕布,转头对张祯道,“皇姐,我不怕!我再也不怕!”

一个多月前,他就想开了。

凡人看到刮风下雨,会想着如何止住么?

不会,只会想着如何躲避。

因为“止住风雨”是人力做不到的事。

做不到,不如不想,也不必为此去忧虑。

正如他所面临的困境。

张祯和吕布若想篡位,他有办法阻止么?没有。

若整天担心,唯一的下场是把自己吓死。

索性就不怕了。

爱篡篡,不篡算。

但他也有个小小的底线。

“皇姐跟我姓刘,做我们刘家人,好么?”

张祯:“......我姓张!”

刘协眸光晶亮,微笑道,“赐姓刘也不错。”

真到那一日,他希望坐上皇位的是张祯。

他没有看不起吕布的意思,但论当皇帝的资质,张祯甩他八条街。

也甩自己八条街。

就算是女子之身,也遥遥领先。

如果能从张祯变成刘祯,就更完美了,他到了九泉之下也能跟列祖列宗解释。

张祯叹口气,再一次强调道,“陛下,我姓张。”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不但义军首领劝进,小皇帝本人也劝进了。

这是什么神操作!

刘协还要再劝,吕布皱眉道,“陛下,神悦不想姓刘。”

他也想跪拜高高在上的女皇帝张神悦,可她不愿。

谁都不能勉强她。

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张祯也将玉玺递还刘协,微微一笑,“伯和,玉玺该在你手中。”

试探也好,真心也罢,她都不要。

刘协眼睛酸涩,又哭了,“皇姐,皇姐!大将军,呜呜呜!”

张祯和吕布下意识对视。

心里浮上一个相同的念头,老刘家人可真能哭!

刘协、刘备、刘虞、刘表,个个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