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里怎么有这么多坟啊？”江辰煜惊呼道。
通往山腰的必经之路上，两侧竟堆砌了不少土坟，有条不紊，坟前的碑头却皆是无字碑。
李唯希望着这番景象不禁寒颤，“这些人……不会都是守山人杀的吧？”
“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周歆禾一脸轻松道。
后山的路似乎更为漫长，更加曲折，周歆禾与李唯希并肩而行，两兄弟在后面观察着周遭。不知为何，整座后山仿佛都被凄凉之意笼罩着。
好不容易望见了远处的院落，众人亦加快了脚步。
此时已经入夜，山里的夜晚似乎总是那么冷清。屋檐下方挂着两盏灯，灯光却照的小院更显萧瑟了。
小屋的门半开着，江辰皓朝着木屋大喊：
“冒昧拜访至此，请问守山人可在？”
幽幽之声从屋内传出：
“进来吧。”
江辰皓与李唯希相视一眼，先一步走进屋内，随后李唯希与江辰煜也跟了上去。
周歆禾站在院落里，她扫了一眼周遭的作物——那些可都是剧毒之物。
木屋内，一位身着白衣的玉面公子正坐在桌前捣药，发觉来人后起身作揖。
“在下莫青，药王弟子，后山的守山人。”
三人愣了一下，连忙挨个报上姓名。周歆禾这才出现在他们身后。
“四位跋涉至此，想必是来求药的吧？”他温柔的嗓音中竟透着些许悲凉。
“正是。”李唯希答道。
“你们想要什么药？”
“?椤冰。”
“哦？那可真是一味极其稀罕的药材！不过诸位放心，既然来了，我是不会让你们空手回去的。”莫青看向身后的周歆禾，两人恰好对视。
“那就多谢莫青先生了。”李唯希行礼致谢。
“姑娘不必多礼，药自然可以给你们，但是我有一个条件。”莫青看着四人，“你们之中得有一个人留下，做我的药人。”
周歆禾心口一紧，她终于明白了院落里为何会种满毒药。
“药人？什么是药人？”江辰皓发问道。
“哥，唯希姐，他是要我们帮他试药。”
“什么？试药？”
“这位小兄弟知道药人，想来是懂药理吧？不错，你们留下一个人，我把?椤冰给你们，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你想要我们试什么药？”李唯希心中已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莫青的嘴角微微上扬，“毒药。”
“什么毒药？有生命危险吗？”江辰皓皱眉道。
莫青恢复严肃，眼神中闪过一丝犀利。
“世间之毒药，很少能够不危及生命。你们要?椤冰，不也是想去救人吗？以命换命，何其公平。”
“当然不公平！”江辰煜怒起辩驳，“以人试药本就有违伦理道德，更何况你还要我们试毒药！这与杀人何异？”
“凡事都要付出代价，你们想救人，理应为之一搏。”
李唯希缓缓松开不知何时握紧的双拳，抬眼看着莫青，“既然如此，还请先生将?椤冰交给他们，我留下供先生试药。”
“唯希姐！”
“唯希，不可！”
两人几乎同时劝阻。
“要救的人是我阿娘，我理应付出代价，再说了，莫青先生只是说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又没说我一定会死。辰皓哥，辰煜，麻烦你们将三味药交给歆禾，说不定等阿娘醒来，我也就回去了……”
“不行！这件事我绝对不能答应！我留下，你们走！”江辰皓激动道。
“哥！唯希姐！我懂药理，要留下也是我留下，若是他不愿管我，我自己也有法子保命！”
“行了，你们都别争了。”一直保持沉默的周歆禾走到三人身前，“想必莫青先生早已物色好人选了吧？”
莫青的眼皮抽动了一下，似乎略感惊讶。
“不错，你们之中，只有她能承受得了。”
他的眼神正直勾勾地看向周歆禾。
“不，这怎么可以……”
周歆禾左手向后伸去，按住了欲上前的李唯希。
“山脚下的那些人……应当都是莫青先生的药人吧？究竟是什么毒药，竟让先生试了这么多次也没能试出解药？”
莫青笑道：“方才我感受你的内力之时便猜到你不简单，没想到就连头脑也这么聪明。或许这一次，你将会是我最后一个药人了。”
“那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
“歆禾，不能答应他！”李唯希心急道。
“拿不到?椤冰，高小艾会死。”周歆禾低语。
“可是你……”
“莫青先生，试药可以，不过我是否有权利知道此事的前因后果，毕竟我的医术也不算差，或许你我合力能解了这毒呢？”
听到此话，莫青仿佛抓住希望般展开笑颜，“你也懂药理！看来这一次我真的能如愿了。诸位，请随我来。”
周歆禾刚欲跟上，李唯希忽而绕到她身前。
“歆禾，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你不必牺牲至此……”李唯希深情地望着她。
“我向来都喜欢自己做选择。”
说罢，周歆禾径自跟上莫青。
江辰皓看着满眼担忧的李唯希，忽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夜风凛冽，萧瑟亦然。漆黑的山路上，莫青手提巡夜灯一路向前，为身后的四位指引方向。
或许是感受到了周遭的寒意，李唯希握着旭洛的右手也愈发用力了。
前方谷壁下，一个洞口若隐若现。
一走进洞中，冰冷之意窜入肺腑。借着昏暗的灯光，四人看清了洞内的模样——
这里似乎是用冰凿出来的冰洞！
“怎么全是冰？难怪这么冷！”江辰煜瑟瑟发抖道。
尽头的角落里摆放着一张冰床，床上躺着一个人，是一位女子。
莫青走到冰床前停下，四人则在他身后驻足。
女子身着一袭白色单衣，闭着双眼，似乎是睡着了。只是她全身都散发着寒气，眉毛和头发上甚至结了霜。暴露在外面的肌肤本是洁白如玉，却遍布了条条黑纹。
“这……她还活着吗？”江辰煜小声嘀咕。
“冰息咒？”李唯希脱口而出。
莫青扭头看向李唯希，“你知道冰息咒？”
“我的师叔精通各类咒术，我曾听她讲过，冰息咒可以冻结一个人全身的血液，中咒之人就像被冻住一样，不过在短时间内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我记得中了冰息咒的人应当不会长这样的黑纹……”
“她中毒了。”周歆禾开口道，“她便是莫青先生费劲心力想要救的人吧？”
莫青微微点头，“她中的毒已经深入血脉，除非制成彻底的解药，否则根本救不了她。这些年来，我试了不下几百次，却始终找不到彻底的解毒之法……”
“她是你什么人？”周歆禾问道。
“……我的爱人。”
“我应该有权知道她中毒的始末吧？”
莫青将巡夜灯放在床头，悠悠道来。
“她叫何落，是祁连国的一名刺客。”
“祁连国？那是……”李唯希低语。
“祁连国在药王山谷以北，以沣河为界。药王山谷乃避世之所，虽是位于我们国境内，却也不是我国的附属之地。”周歆禾解释道。
“她说的没错。五年前，何落奉命刺杀祁连国当朝王权，失败后重伤坠河。恰巧那日我在后山沣河边采药，遇到了昏迷不醒的她。我不知道她是谁，本着医者仁心将她带了回来，为她疗伤。起初她并不相信我，甚至还想杀了我，只是我日复一日地照顾她，她的身体也渐渐康复，她这才信任了我，也开始和我讲述她的故事。”
“此间她回过一次祁连国，那里的人都认为她已经死了。祁连国的刺客团，专挑那些幼童下手，加以严酷的训练，并将他们的家人作为人质，以防他们叛变。”
“真是无耻！”江辰煜不禁怒斥。只是他一说出口便后悔了，偷偷望向侧前方的周歆禾。
“只有一种情况除外，那便是刺客因任务而殒命时，他们的家人能够从此摆脱监视，并且还会得到一笔钱。所以当得知这个消息时，何落选择离开祁连国。她无处可去，最终还是回到了我这里。她说她不懂药理，但愿意做我的护卫。当时师父已多年没有回来，我一人守着这后山也着实寂寞，便将她留下了。久而久之，我们都产生了一种特别的情愫……”
“你们之间的相识相知我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她是怎么中的毒。”周歆禾不耐烦地打断。
莫青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她重伤已愈，却伤及根本，因此我会隔三差五地为她熬制补药。只是有一次，我将想要改制的毒药和刚熬好的补药放在了一处，这也成了我此生最后悔的一件事。她误以为那两碗药都是给她准备的，便一滴不剩地全喝了……”
听到这里，李唯希不免唏嘘。
“还真是命运使然，本以为终于找到了好的归宿，却因误喝一碗药而落得如此下场，实在令人惋惜。”
“是啊，此事错皆在我，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把她治好。如今冰息之术的期限快要到了，我必须在此之前解了这毒。”
“可即便如此，你也不应该用无辜之人试药！你爱她，难道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就没有爱人吗？”李唯希愤慨道。
“那些人……都是他们自愿的。”
“你说什么？”江辰皓讶然。
“那些人里，有些是来这里求药的人，就像你们一样，以人换药。有些是祁连国人，我有时会去那里出诊，救一人换一人。总之，我不会无缘无故随便抓走一个人来试药。我所做之事，不过是为了满足别人的欲望，同时也为了实现我的心愿。”
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三人都盯着莫青，唯独周歆禾却一直看着冰床上的何落。
“你们也不必这样看着我，我又不是什么圣人，你们有想救的人，我也有，所以这个交易是公平的。”
“等一下，你找人试药是想解开何落所中之毒，那倘若我们有别的办法能为她解毒呢？”李唯希上前一步。
“什么办法？”莫青疑惑道。
李唯希没有回答，只是扭头看向了周歆禾。
“没用的。聚罗功虽能化解世间所有毒药，可前提是中毒之人仍旧留有神智，否则我的内力根本无法进入。如今何落身中冰息咒，倘若冒险解开咒术，恐怕在剧毒排出之前她就已经死了。”
“竟连这都行不通……”
“你会聚罗功？”莫青双目圆瞪。
“会又如何？”周歆禾转而看向莫青。
“你究竟是谁？”莫青的语气略带惶惑，他似乎认为眼前人是一个十分危险的角色。
“我和她一样，她是祁连国的刺客，而我是本国的杀手。”
“杀手……你是杀手？”
“很惊讶吗？”
“难怪你从始至终都不以真面目示人，难怪你的内力深厚至此，只是我实在没想到，失传多年的聚罗功竟会在你身上重现。”
“莫青先生，废话就不多说了，既然我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那便请先生去配药吧。”
“歆禾！”
“你想好了吗？这毕竟是剧毒，就算你的功力再深厚，也很可能会死。”江辰皓急切地说。
“对啊，天……你确定要这么做吗？”江辰煜差点就喊出了那个称号。
“你们可真啰嗦，我说过，我只喜欢自己做决定。”周歆禾冷冷回复道。
“我炼制的这种毒叫做归一，它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药一旦入喉，便会随着你的全身真气运转。你的身体，有时会宛若烈火灼烧，有时会宛若冰锥刺骨，有时则会如削肉剔骨般痛痒难耐……我的多数药人并非毒发身亡，而是他们承受不了这种生不如死的折磨而选择自刎。虽然你是我最好的选择，不过我也不想让你……尤其是你身后的朋友们后悔。”
“你这什么毒啊？你研究这种毒药的意义何在？严刑拷打犯人吗？药王的传人怎会如此残忍！”江辰煜忍不住怒吼。
“歆禾，不要答应他，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大不了我们四个把他打趴下，逼迫他交出?椤冰。”李唯希紧紧握住手中的旭洛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