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楚无疑缓缓开口，将林述唤回神来。
注视着那双亮红色的眸子，林述的睫毛不自觉颤了颤。
他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对楚无疑扬起笑脸，“先生，您来啦。”
楚无疑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才直起身。“陛下，您有何事要寻臣。”
听到这话，林述微微偏头，“先生，如果我没有事，就不可以找您了吗？”
没想到小皇帝会这么问的楚无疑顿了顿，但很快，他就给予了正确的回答。
“不，陛下。”
楚无疑站在光里，注视着林述，“只要您想，您可以随时唤臣。”
听到这话的林述眨了眨眼，随即笑开。
清脆的笑声回荡在楚无疑的耳边，他又垂了下了眼帘。
看着仍不做声，只站在那里，没有对他进行任何批判的楚无疑，林述在朝堂上受的气好像都在此时消失了。
他从高背椅上跃下来，跑到楚无疑身前，拉住了年轻帝师的手。
楚无疑的手型很好看，修长白皙且骨节分明，虽有几处布着厚厚的笔茧，但也丝毫不影响美观。
可林述还没到窜个子的年纪，他的手也还是小小一只，包不住楚无疑的。
但这不妨碍林述用自己的小手抓紧他的先生，并带着人向桌案边走去。
“先生，请坐。”
林述把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
楚无疑看看那个位置，又看看小皇帝，开口就要拒绝。
然后，几乎是在一瞬间，意识到他要说什么的林述，表情变得极为可怜。
“先生……”
他又扯出了那套话：“学生只是想尊敬师长，也不可以吗？”
见楚无疑还没有答应的意思，林述又继续补充：“更何况，先生腿伤才刚好！”
听到这话的楚无疑：“……”
好耳熟啊。
江贺是不是说过差不多的？
楚无疑垂眸看着小皇帝，总觉得这个小东西没安什么好心思。
但也无所谓。
楚无疑想。
只要不影响到他，他不会限制小皇帝心中的所思所想。
当然，如果影响到了，那就另当别论了。
与故作可怜的林述对视，本来就不太想站着的楚无疑没再推拒。他顺从的按照小皇帝的意思，坐在了那个位置上。
事实上，那个高背椅并没什么特殊之处。
它没有什么象征帝王身份的印记，也没什么楚无疑不能碰的痕迹。
那只是个高背椅，普通的，甚至木料不太好的高背椅。
楚无疑扫了眼桌案上写到一半的字，温声询问林述：“陛下要我做什么。”
林述想了想，去书案旁的书架上抽出了本书。
“先生。”林述举着那本《长短经》，眼巴巴的看着楚无疑，“您可以继续教我这本书吗？”
楚无疑略顿了顿，没有拒绝。“陛下，臣先去为您取个椅子。”
说着，他就要站起身，去为林述寻一把座椅。
而林述却又拦住了楚无疑。“不不不，先生！我不是要现在学的。”
他眨了眨眼，终于暴露出自己的真实目的。“先生的课已经停很久了……您明日可以来宫里教我吗？”
说完，想到什么的林述又快速补充：“明日不可以，后日也行的！”
本就没想拒绝的楚无疑：“……”
他轻叹了口气，“陛下，臣明日会来。”
林述似乎很欣喜：“那先生勿要失约，早朝后，我在书房等着先生！”
楚无疑轻轻颔首：“好。”
……
不得不说，林述是个好学生。
第二日，上完混乱早朝的楚无疑身心俱疲。
虽然因为身份与自己的目的应下，但楚无疑还是会对妨碍他回去休息的林述产生些许不满。
只是这份不满，却又在早课开始后逐渐褪去。
没有老师会不喜欢好学生，还是一点就通，天资聪颖的好学生。
看着专心致志的林述，心情回暖的楚无疑略微扬起唇角。
他喜欢聪明人。
只是，也不要太聪明了。
想到这里，楚无疑又开始思考，要如何询问林述关于宦官的问题。
楚无疑看的很清楚，虽然林述不能算多疑，但也被环境磋磨到有些不正常。
这样的人是不稳定的，所以楚无疑需要一个契机。
一个能让他真正得到林述信任，且再不会失去的契机。
毕竟在楚无疑的计划中，林述这人虽然可有可无。但他接下来要做的所有活动，都需要小皇帝的信任。
且为了一劳永逸，不给自己留下不必要的隐患。
楚无疑还决定在小皇帝的性格与善恶观尚未彻底定型时，让他的长成自己的形状。
但林述已经十四岁了。
这是个改变三观很难，也很简单的年龄。
只要楚无疑能够拥有信任，足够多的、来自这个皇帝的信任，他就可以让林述长成任何他想要的模样。
而此时的楚无疑，打算用那个宦官的命，来为他换取这一份信任。
……
“先生，辛苦您。”
习完早课的林述放下笔，向楚无疑乖巧道谢。
楚无疑微微颔首，“陛下，这是臣该做的。”
听到这话的林述目光闪烁，表情却没什么变化。
他依旧乖巧，乖巧的收书，乖巧的起身，乖巧的准备给楚无疑送行。
走到到书房门前时，楚无疑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向林述。
“陛下，臣……”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臣想问您，若有一人，于天子脚下僭越皇权，该如何处置。”
意识到什么的林述笑着看向楚无疑，轻声反问：“先生，这是课后考题吗？”
楚无疑也笑起来，承认了：“是的，陛下。”
注视着楚无疑的笑颜，林述因这个问题而糟糕的心情好上些许，也愿意作答了。
“先生，学生的回答是……”
林述笑着，轻飘飘的吐出一个字。
“杀。”
……
而在林述回答了那个问题的第二日，奸宦王贤忠，便被人发现惨死于私宅软榻之上。
利刃切断了他的脖颈，仵作根据现场与尸体判断，为一击毙命。
楚无疑……
得到这个消息的林述，不自觉想起了他的老师。
毕竟就那么巧的，在王贤忠被刺的前一日，他的老师问了他那个问题。
所以，楚无疑是知道了他连太监都可以欺辱的事吗……
林述不自觉跑歪了关注点。
但很快的，因王忠贤之死而诞生的欣喜爬上心头。
林述缓缓捂住了自己的唇，遮住那有些癫狂的笑容。
是楚无疑做的。
一定是楚无疑做的。
是他的老师，在知道他被欺辱后，为了保护他，做出了这件事。
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的！
是他的老师为了他，去做了这件事……
虽然林述也很清楚，将王忠贤一击毙命，那并不是楚无疑的身体可以做到的事。
但管他呢。
林述只想，也只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
他认为那是楚无疑做的，那就要是楚无疑做的。
至于真相，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