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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

“师兄,你真的放心让缪姑娘一个人留在宫中查案?”暮白翻身下马,把马牵向客栈后面的马厩。

“这是太后下的命令。”祈墨将马绳拴在木桩上,捋了捋马儿因长途奔波而有些凌乱的鬃毛。

“那驸马薛绍之死本就莫名其妙,太后才给缪姑娘三日时间……”暮白平日里总是嘻嘻哈哈一副顽皮样,如今却是愁容满面。

祈墨没有搭话,两人走出了马厩。不知为何,他相信她能够办得到。这种感觉从见到她的第一面起,就存在了。

在他眼中,她周身似乎散发着一股微光。那带着微光的气场是他在她独自一人隐匿山林面对黑暗,在昏暗狭窄的牢房倾诉自己惨痛过往的时候看到的。

“师兄,前面就是万象神宫了。”暮白停下脚步。

暮白的话将祈墨从满腹心事中拉了回来,他抬首望去,那高二百九十四尺的神宫赫然屹立于天地之间。神宫共三层,底层方形象征四季。中层十二边形,象征十二时辰,上为圆盖,九龙捧之。上层二十四边形,象征二十四节气。顶层一丈高的金凤主体结构未完工,但仍可见其气势恢宏。

万象神宫正前方,上千名杂役工人如蜿蜒的蚂蚁,用巨型木轮拖车搬运着数百根硕大的木制圆柱。

祈墨看着那些忙碌而疲惫的工人,沉吟道:“神宫落成的日子,应该是十二月三十日,可今日已是元月四日。”

“对,疑点就出现在这里。”暮白从怀前的衣襟中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片,小心翼翼地展开给祈墨看,“师兄,你看,这是我从薛怀义绘制的神宫搭建草图上誊抄下来的,按照原定计划,神宫已在十二月三十日落成,可是不知为何这薛怀义在神宫落成的前一日突然大改草图,把这几个地方的八十一根圆柱皆撤了下来……”

他挠着后脑勺,不明白薛怀义这么做的理由。

“去问问那个主事。”祈墨指向站在杂役工人最前头一名穿着主事工服的中年男子。

“这位主事,这些圆柱是做何用的?”暮白上前一步问道。

“没看见吗,建神宫用的!”那主事一边呵斥着运送圆柱的杂役工人,一边没好气地答话。

“我们的意思是,这神宫先前已经落成了,为何现今又要更换木材?”

那主事本是背对着两人说话,又听一声清音响起,转身见祈墨一身朱红色四品官服,慌忙换了那副趾高气昂的面孔,恭恭敬敬地作揖道:“这位官差,恕小的方才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

“无碍。”祈墨盯着那运着圆柱的杂役工人的面庞,人人皆是一副疲惫不堪体力透支的模样,心想这薛怀义定是在几日内改了图纸,使得这些工人没日没夜加班加点赶建。

“更换木料,是薛主持的命令,正如大人您所说的,这万象神宫本于上月落成,可五日前小的忽然又接到薛主持拿来的新图纸,要求小的在十四日内按照新图纸改建。”那主事露出一脸苦相,“光是拆卸原先的八十一根柱子都需要十日,更何况重新改建……可是薛主持说了……不按他规定的期限完工……我们可是要被杀头的……”

“而且这更改后的草图结构实际上和原先的一模一样,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木料而已……真想不通……”那主事声音逐渐变小。

换了木料?祈墨大步走向那缓缓挪动的圆柱,伸出手在圆柱上一触。

松木。

“原先用的是何种木料?”祈墨转身问那主事。

“原先用的是金丝楠木。”主事答道。

“薛主持可曾和你说起为何要把金丝楠木换成松木?”

那主事摇摇头,“我们只奉命干活,若薛主持不说,我们便也不敢问。”

祈墨与暮白对视一眼,金丝楠木乃皇室建筑专用的昂贵材料,坚硬、防虫、耐腐,为上等材质,何故要换了一般常见的松木?

祈墨抬首望向万象神宫最高处那正在搭建的鸾凤,忽觉隐隐见一人正站在鸾凤下层的栏杆边用幽暗阴森的目光盯着自己。

大明宫。

“缪姑娘,上官姑娘到了。”慕羽轩的宫女将一位身形纤细女子从门外领进了花厅。

缪尘霜起身,见那上官婉儿朝她略施一礼,她便也回礼,两人相对而坐。

那上官婉儿看似跟她差不多大的年纪,面色如玉,蛾眉淡扫,神态淡然自若,一身淡绿色襦裙更衬得她清丽脱俗,而最令人瞩目的是额间那枚如艳霞般的梅花花钿。

“小女子奉陛下之命前来配合缪姑娘查案,姑娘尽管问便是,小女子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上官婉儿朱唇轻启。

缪尘霜颔首,又拿来那本小册子,“既然如此,那我们便来回顾一下案件的发生经过。”

“你是在何时何地发现驸马薛绍的尸体?”

“十二月三十日在太平公主府南殿书房内。”

“可是你第一时间发现的?当时的景象如何?”

“是。我本要找驸马议事,可推门进去见驸马口鼻流血,已无任何气息。桌上那壶碧螺春倾翻在桌上,后经宫内御医鉴定,那壶碧螺春里面下了五毒散。”

“你是何时发现的?”

“申时一刻。”

缪尘霜一边在册子上记录着,一边观察那上官婉儿,见她条理清晰,神态淡定,既无半点多余的词语,也无明显的微表情。

“那壶碧螺春,是谁呈给驸马的?”

“是公主府上的婢女霜降呈上来的。”

缪尘霜眉头微微一蹙,看来上官婉儿对公主府的情况了如指掌,竟连一名婢女的名字都记得如此清楚。

那上官婉儿乃大唐朝堂唯一女官,自是聪慧过人,她一眼就看出了缪尘霜在想什么,不急不徐补充道:“我自十四岁入宫以来,承蒙太后赏识,命我为太平公主陪读婢女,近十年的光景,我对这公主府上的一人一物自是熟悉不过。”

缪尘霜轻舒柳眉,继续问道:“除了霜降,还有何人碰过这壶茶?”

“没有。霜降是驸马的贴身婢女,深知驸马平日饮茶的喜好,驸马便点只由她一人来端茶送水。”

“除了茶水,驸马还曾吃过何物?”

“因为还未到用晚膳的时间,所以驸马只用过那壶碧螺春。”

“如此说来,霜降岂不成了此案最大的嫌疑人了?”

上官婉儿颔首,“宫中所有人都认为霜降就是凶手,本想让她招供,可没想到驸马遇害的当晚霜降忽染重疾,现在也不知是死是活了。”

她眼眸低垂着,忽而又抬起,继续说道:“霜降染了重疾之后,太后只说是她害了驸马遭了老天爷的报应,便将此事了结了,只是……”她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短暂得如流星划过夜空,“不知为何太后如今又让大理寺来查明此事。”

缪尘霜自始至终观察着上官婉儿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破绽,唯独最后那抹稍纵即逝的光芒让她心底有了谱。

她抬起羽毛笔,在册子上写下上官婉儿四个字,随后问道:“霜降现在在何处。”

“奚官局病坊。”

奚官局病坊是宫中没有品级的宫女宦官治病疗医之所,说是治病,实则不过只是将病人用牛车拉于此处,像草芥一般抬到草榻上任其自身自灭。

掌管奚官局的宦官用棉布捂了口鼻,一脸嫌弃地领着缪尘霜在满地躺着病患的草榻上左拐右拐,忽而伸手远远指着一名气息奄奄的宫女,挤出几个字:“那就是了。”

缪尘霜走近那草榻,俯下身蹲在榻边,见霜降面色惨白,两颊凹陷,嘴角处凝固着大块血痂,整个人已是气若游丝。

她轻声道:“霜降,我是大理寺奉命查驸马薛绍一事的缪尘霜,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只摇头或点头便可,好吗?”

霜降虽紧闭着眼,可当听到驸马薛绍四个字,睫毛猛然一抖,缓缓睁开时已噙满泪水。

“驸马薛绍是中毒而亡的,对吗?”

霜降点头。

“那壶茶,是你在申时呈给驸马的吗?”

点头。

“是你在茶水里下了毒吗?”

霜降决然摇头,双眼一闭,两行晶莹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除了你之外,可还有人碰过这壶茶?”

霜降摇头。

“驸马对你好吗?”缪尘霜这个问题,似乎与案件无关,但从先前霜降的反应来看,她虽然被冠以凶手的罪名,但并不怨恨。

她的微表情呈现出来的,更多是……悲恸。

果然,听到这个问题,霜降又睁开眼睛,虽然泪水盈盈,却掩不住那抹留恋的眸光。

即使这次霜降没有点头,缪尘霜仍知道答案是肯定的——因为正面的情绪带来的微表情往往更容易辨认,霜降方才紧抿着的双唇微微松弛、眼部肌肉放松,都是在说明一个人感到了幸福、愉悦的心情。

答案已昭然若揭——霜降不是毒害驸马的凶手。

“我知道你不是凶手。”缪尘霜在随身带着的小册子上把霜降的名字划掉,随即握了握霜降枯瘦微凉的手以示安慰。

她刚要起身,手忽然一把被霜降握紧,转头见霜降使着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用左手食指在她的手心上歪歪斜斜地划了一个字,划完头便往左侧一倒,吐出最后一缕气息。

缪尘霜的手从霜降冰凉的手中松了出来,她怔怔地看着霜降没了气息的脸庞,握了握拳,那手心划的字尚有余温——

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