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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苑桥上竟等成死身为鬼的结果,以后再也不能见到元烨了?不是说好的让他在桥上等么?谢逸禁不住又回头望向那个方向,清朗的眸子里笼上一丝淡淡的水雾。

“走吧走吧,你已为阴阳两隔之魂魄,莫再留恋人世间!”

耿傍见他神情落寞的回望着,便善意的提醒了一句。

谢逸转过身来,缓缓的点了点头,安静的随着两鬼差朝前行进。

走了没多远,忽然望见一道被淋透的黑色人影自风雨中穿过,怀中紧紧的抱着两把伞,急匆匆的朝青苑桥的方向奔去。

“无赦!七师兄……”

谢逸唤了那身影两声,可惜人鬼殊途,范皓根本就听不到也看不见他们。

眼睁睁望着范皓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之中,谢逸闭了闭眼睛,无奈的摇了摇头,再无任何留恋的随着两鬼差遁入了冥界。

……

幽冥鬼界之地本该是一片漆黑,但类似夜空般的乌黑地表上,却缀着一颗颗像星辰一般泛着幽蓝光泽的冥荧签,那是阳间的凡人在幽冥鬼界的呈现方式。

数不清的冥荧签比九天银河的星辰还要多上几倍,照的整个幽冥鬼界蓝幽幽的,照的谢逸一身白衣也变成了浅蓝色。

谢逸始终一声不吭,只是安静的随着罗刹耿傍前行着,走出一段混沌苍茫之地,忽闻鸦雀悲鸣之声,阴寒之气渗入腹髓却也不觉得冷。

谢逸抬头望去,只见一团白雾笼罩下的两扇黑漆漆的大门,门庭上书七个金色的大字——幽冥地府鬼门关。

“走吧!”

罗刹抻了抻锁魂链发出几声冷冰冰的哗啦声,示意谢逸不必再多想,但凡魂魄走到这里,断是没有了再回去阳间的可能,自此之后,阳间的种种过往也不会再与他有任何瓜葛了。

“你可还有留恋?那望乡台上能见到阳间此时情形,如有不舍,你可前去观望最后一眼。”

谢逸听到望乡台三个字,忽然悲怆涌上心头,不安的抬眸望去,正望见奈何桥畔一座土堆的高台。

望乡台,望见亲人哭哀哀……谢逸没有亲人,他只想再望一眼青苑桥,来确定自己要不要死了这条心。

鬼卒们一见牛头马面拘着一个新鬼上了望乡台,深知由他们亲自去拘的必不是普通魂魄,便撕扯着那些嚎哭的鬼魂们让出路来方便他们先行上去。

谢逸踏上望乡台朝下一望,眼前混沌的迷雾中忽现一片清明。

原来那场暴雨已经止住了,断裂成一半的青苑桥上却仍旧一个人影都没有。

失望与失落一同袭来,谢逸苦涩的一笑。

罢了!终究是自己执迷不悟吧,或许元烨早已将他置于脑后,那还痴缠些什么?

谢逸正要折身下台,忽听那片清明中传来几声焦躁而又急促的呼唤:“必安……必安……你在哪儿啊?必安啊!”

谢逸闻唤蓦然回身望去,却见范皓的身影出现在青苑桥畔,正沿着暴洪流向焦急的狂奔着,略带粗哑的声音说明他已经呼唤了许久,磕磕绊绊的奔行在泥泞中的步子明显已是疲累不堪。

谢逸望见此情此景不由的心中一恸,不忍的唤了一声:“无赦!”

可怜范皓根本听不到谢逸从冥间发出的回应,依旧疯狂的奔跑着找寻着,本来抱在怀中的两把雨伞也不知被他丢在了何方。

范皓沿着暴洪上下跑了几个来回,都没有见到他的八师弟谢逸,颓然瘫坐于青苑桥下,望着那断裂的仅剩下一半的青苑桥,回观前八师弟还站在那里,回来后却不见了人影,范皓的心中绝望到底,八师弟他……一定是从断裂的桥上掉下去被暴洪冲走了,竟是连尸身都不曾寻得!

“谢必安!!!”

范皓撕心裂肺的大吼了一声八师弟的名字,顷刻间泪如泉涌,他心心念念的八师弟,就这样一丝毫发都不曾留给他的离去了。

望着伏地大哭不止的范皓,谢逸艰难的闭上了双眸,强迫自己不再去看那道颤抖的黑色身影,暗自咬紧了牙关毅然决然的转身下了望乡台。

范无赦,我谢必安终是负了你啊!负便负了,哪里还有可能再回去阳间陪你呢?

……

“谢逸字必安,年十八,祖籍襄阳,前世为青城山三清观道家弟子,孽镜台前照为善,卒于……卒于……”

身着红袍,左手执生死薄,右手拿勾魂笔的崔判官忽然瞪大眼睛,将不可思议的视线投向了跪在五殿纠纶宫中的谢逸。

宣报声戛然而止,斜靠在软椅上闭目闲听的五殿之主阎罗王不悦的从鼻孔中抻出来一只软趴趴的瞌睡虫放回到虫盒里,蹙了眉头喝斥一句:

“小崔可是忘记看鬼历了?竟连今日是今夕何夕都不清楚?”

闻听阎罗王喝斥自己失职,崔判官惊的手一抖,险些将生死薄扣于地上,却又慌忙接住拿稳,脸上挂起讨饶的笑意解释道:

“阎罗王,这……这谢必安之死不是下官判的!”

崔判官一言一出,纠纶宫中的众鬼差齐刷刷望向了殿中跪着的谢逸。

无鬼不知,阳间凡人之死活全由着五殿崔判官一簿一笔的一勾一点,此人怎么可能不是崔判官划的生死薄而死,除非他不是个人。

阎罗王听崔判官这么一说,睁开了一双犀利如电的鬼目,也望向了跪于殿中的谢逸,却惊见谢逸三魂七魄之中隐隐透着一股仙气,可惜的是还未修成正果便死成鬼魂下了这幽冥地府,亏了一个仙缘天赋的好苗子。

阎罗王眯了眯鬼目,好奇的瞅着崔判官,问道:“若不是你判的,他却为何死了?难道是牛头马面勾错了魂魄不成?”

站在一旁的罗刹一听这话就变了脸色,明明按照冥荧签上所示拘来的鬼,阎罗王说这话不是存心找他和耿傍的茬儿吗?

罗刹忍不下去了,反正自己也不想干了,厚嘴唇子一撇就甩出一句大不敬的话:“阎罗王若是觉得我与耿傍失职,那就请将我俩撤了吧!”

阎罗王面上一僵,罗刹的语气让他有点儿下不来台,红了一张黑脸就要发怒,察言观色的崔判官紧忙从中调解道:“非也非也!不是二位的错,是这谢必安阳寿未尽,死的蹊跷!”

阳寿未尽?死的蹊跷?那岂不是该让他返回阳间去还阳?

阎罗王最烦遇见这种事情,死鬼还阳说的简单,却并不是将魂魄带回阳间往肉身上一躺就成了,还得去天宫太上老君处求取定魂魄的仙丹,太上老头儿那个抠搜劲儿暂且不提,若是让顶头上司天齐仁圣大帝知道了,还不得办自己一个监管不周的罪名?

烦归烦,阳寿未尽的情况还是要照章处理的。阎罗王换上了一张假笑脸,乐呵呵的看向了罗刹与耿傍。

罗刹知道阎罗王这是要让他俩再去一次阳间寻找谢逸肉身的嘴脸,就不屑的转过头去不接那假笑的示意。憨厚的耿傍自然是不介意的,刚要迈出一步去应承,却被罗刹一把按住不准动。

见二鬼使对自己的示意视而不见,阎罗王的那张假笑脸再也挂不住了。

“二位鬼使这是要为令不尊么?”

罗刹向来不惧阎罗王,别看这阎罗王生就一副恶煞嘴脸,但其实是个面恶心善的老好鬼。罗刹与耿傍本来在他手下做个闲差,每日无拘无束逍遥自在,可自从拘魂鬼使一职空缺后,阎罗王竟是将他这两名爱将举荐上去临时替补。

官是升了不假,可干的活儿却把这一牛一马累成了两条狗一般,更何况冥币还没多涨,罗刹自然是不情愿了。

“岂敢岂敢,阎罗王令一出,牛头马面自然要听从,只是不知阎罗王您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罗刹直接将了一军,阎罗王也听出了傲娇的罗刹话里那意思,不仅不怒反而嘿嘿的笑了:

“好你个小马蹄子,今番先去把这谢逸的肉身寻到,本王尽快物色好鬼替换了你们的拘魂鬼使之职。”

阎罗王想了想,这样的话他好像已经说了快一年了,见罗刹与耿傍听了果然纹丝未动,紧忙又补充了一句:

“本王此话当真,如若食言,定叫九天五雷滚轰……轰……轰死本王的瞌睡虫子!”

瞌睡虫惊恐的从虫盒子里钻出一只脑袋来,它死也不敢相信,阎罗王竟然用它发了这样的毒誓!它可是阎罗王的心头肉儿啊,没有了它阎罗王岂不是夜夜要失眠?

罗刹见阎罗王竟是拿自己的瞌睡虫起誓,知道这次他必定是说话算数了,哼了一声,拽起耿傍离了纠纶宫复去阳间寻那谢逸的肉身去了。

阎罗王却慌了手脚,那瞌睡虫泪眼汪汪的瞅着他,大有失宠憎恶负心人的怨怼样儿。

阎罗王伏在案几上甜言蜜语左哄右哄的应对了半天,瞌睡虫才娇哼一声,复又软趴趴的缩回虫盒中,并赌气今夜一定不去伺候阎罗王入睡了。

阎罗王挥了一把冷汗,这才笑吟吟的抬起了头,望见谢逸仍旧不发一言的跪在地上,忙指了指旁边的一张冷凳道:

“你且起来吧,你是阳寿未尽,按理还不归幽冥地府管辖,也无需再跪本王,起来坐吧。”

谢逸道了声多谢,起身去那冷凳上坐了,静静的等待着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