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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个人立场而言,王承恩并不喜欢跟朱子安打交道。在他眼中,朱子安无疑就是个背叛大明的逆贼。

但如今有要紧的公务在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也只能挤出笑脸主动向朱子安拱手招呼道:“朱大人,咱家又来叨扰了!”

朱子安倒是很客气,请王承恩落座后,吩咐下人看茶,然后才开口问道:“王公公,今天登门有何公干?”

王承恩心说你小子是故意揣着明白跟我装糊涂,我来这边难道还有别的事情不成,但脸上却依然保持着笑意道:“朱大人,您看咱家都到杭州三天了,执委会的各位大人什么时候才有时间接见啊?”

朱子安道:“执委会各位大人日理万机,十天半个月抽不出时间也是常事。王公公稍安勿躁,只要那边有了时间可以安排,我们立刻就会通知你。”

王承恩混迹官场多年,岂会被他这么三言两语搪塞过去,当即又道:“朱大人,咱家来杭州的目的,想必您是很清楚的。两国交战,生灵涂炭,圣上体恤民情,希望能够早日停战。这对彼此都有好处,也有利于天下苍生。”

朱子安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选了海汉国庆的时候在杭州行刺执委会,闹出天大的乱子,大明还指望通过谈判就能收场吗?”

朱子安直斥大明,王承恩听得不舒服,当下便道:“朱大人,您是德王府的后裔,堂堂皇室宗亲,怎可帮着海汉说话!”

朱子安平静地应道:“离开济南府的时候,我就放下了你所说的身份。我如今的身份是海汉国东海大区特别联络处副处长,所思所言,当然要站在海汉的立场上。”

王承恩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看来在朱子安心中,他在海汉的官位,份量要远远重于原本的大明贵族身份了。

朱子安自认投靠大明是个人选择,王承恩自知无法说服对方,只能转移话题道:“朱大人,你站哪边不要紧,当务之急是先商议停战,别的事情都好说。”

朱子安道:“有关我国提出的停战条件,应该早就送进京城给陛下过目了吧?允还是不允,王公公既然是代表陛下来的杭州,那不妨给个准话,我也好呈报上去。”

王承恩道:“咱家就实话实话了,圣上认为那些条件提得太过苛刻,若是能跟执委会当面商量商量,或许会有更好的方案。”

朱子安道:“王公公,你认为大明当前的处境,还有多少讨价还价的余地?大明在战场上无力抵抗,海汉军高歌猛进,攻下的地盘,今后都尽归海汉。大明还能拿出别的什么好处,可以说服执委会放弃这夹到自己碗里的肉?”

崇祯帝许给王承恩的条件,他自然不会在朱子安面前露口风,只是不断重复要与执委会见面商谈的要求,希望朱子安能帮忙安排。

就算朱子安安排不了,起码给执委会传个话,表明大明这边的谈判意愿。

朱子安道:“王公公,你急也没用。这杭州可看可游的地方不少,你难得来一趟江南,不妨多四处走走散散心,不要那么焦虑。”

朱子安的劝慰对王承恩基本无效,火烧眉毛的时候了,他哪有游山玩水的心情。

海汉不肯和谈,那他就没法回京城交差。要是因此而导致了大明全面溃败,他王承恩这颗脑袋砍十次也不够赎罪的。

想及此节,王承恩从椅子上起身,便朝着朱子安身前直挺挺跪下去。他在宫里侍奉崇祯帝,每天都要跪上十次八次,倒也不会觉得这动作有什么不妥。

再说朱子安再怎么也是皇亲国戚出身,王承恩一介宦官,跪一下也不是说不过去。

这也是他实在无计可施了,只能把脸皮揣兜里做了再说。虽然对方的身份跟崇祯帝差了老远,但若是跪了就能把事情办成,那就算向对方跪上千百次,王承恩也不会在意。

朱子安人年轻,倒是没怎么遇到过这样的状况,连忙伸手去扶:“王公公何以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王承恩道:“咱家在这杭州城里,能说得上话的也就只有朱大人了。恳请大人念在旧情,一定要帮大明一把,若再不停战,大明江山就危在旦夕了!”

朱子安想硬起心肠拒绝他,但话到嘴边却有点开不了口。他虽然已经投靠海汉,但毕竟是朱氏子弟,要说对大明一点感情都没有,那肯定是骗人的。

王承恩见朱子安态度似乎有所软化,赶紧趁热打铁道:“朱大人,你若不答应帮这个忙,咱家今天就跪在这儿了!”

朱子安叹口气道:“你跪我,我可以让步,但你千万莫在执委会各位大人面前用这招,他们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下跪。”

王承恩常年侍奉皇帝,这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不差,眼见朱子安松了口,赶紧自行站起身来:“多谢大人指点,咱家记下了!”

但就算朱子安愿意帮他,能用的手段也极为有限。

特别联络处仅有李清扬有资格与执委会高官会面,而朱子安的官职,只能向执委会提交书面资料或申请。至于能不能得到召见,那也还得看执委会的安排,比王承恩的待遇其实好不了多少。

朱子安只能先把王承恩打发回去,接下来该怎么去促成此事,他其实也没有太多头绪。

待李清扬回到衙门,朱子安便将王承恩来访的经过报给了李清扬,只是略去了王承恩给自己下跪求助一段。

李清扬听完之后不置可否地问道:“那子安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朱子安道:“执委会既然让他留在杭州等着,那想必终究会安排谈判吧?不过我看王承恩的表现,应该是没多少耐心了。”

李清扬道:“我国的目标是取代大明,而不是摧毁大明,谈肯定是要谈的,不过眼下还没到最好的时机。多磨一磨他的耐心,也会有利于后面的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