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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确实兑现了承诺,将她找到了家人,送回了府上,却没想到她还是死了。你知道那时候我有多愤怒吗?可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因为我一无所有!所以回国后,我就像毒舌一样潜伏在黑夜中,一动不动,不会轻易露出我的毒牙,只待关键时刻一击必中。我用了两年,整整两年,才得到了大帅的认可,在大帅府站稳脚跟。

当我站在巅峰的时候,却感觉好空虚,想要保护的人不再了,有种荒凉感。那时我想,既然没有了爱,那靠仇恨活下去也未尝不可,所以我才会娶了你。现在想想,还真是天真到幼稚,都没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就听信了谣言,将你困在身边。可如今想想,我觉得这是上天对我的垂怜,若不是那般,我又怎么会和你走到一起呢?若说小菲是童年时我的救赎,你就是现在我的救赎。

我总是在你的身上看到阳光,虽然你的人看起来有些冷清,但你的笑容真的是我见过最温暖的了,每次见了,总觉得会四肢升温。还有你的眼睛,那么的清澈透明,琉璃一般,只要多看几眼,也知道害死小菲的定不会是你。只是刚刚娶你的时候,我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像个傻瓜一样伤害了你。我很后悔,玉儿,如果可以重来,我依然会义无反顾地娶你,却要把你捧在手心,精心呵护。”

祁璆鸣的声音飘飘渺渺,不知着落在何处,但听在耳朵里,只觉心疼不已。他将那些痛苦不堪的过往只用之句话带过,那般的轻描淡写,可又有谁能知道其中的艰辛和苦楚,又有谁能知道他走到如今这一步到底付出了多少?

白小玉有些心疼地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双手在他身后交叉相握,恨不能把整个身体都与他融为一体,或许那样就能帮他分担部分痛苦了。我不愿只接受你的呵护,我想与你风雨同舟。

她的脸贴在他的胸前,有泪水慢慢地滑落,浸透薄衫,灼痛了谁的心,“燕绥,我不想做菟丝花,我想做一株木棉花,一株真真正正的木棉花,做为树的形象跟你紧紧地站立在一起,分担寒潮,风霜,霹雳;共享雾霭,流岚,虹霓。从开花到结果,经春夏到秋冬,由初见到赴死。”

祁璆鸣听了她的话,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扰乱了他的大脑,再也不能思考。他的黑瞳里暗潮翻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将她更紧地抱在怀中,带着同生共死的决绝。待涌流渐渐平息,直至归于丁静,他才缓缓说道:“玉儿,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你会离我而去吗?”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身体竟有一丝颤抖,好似抓住了浮木一般,头枕在她的肩上。白小玉冷不防听他如此说,不知他到底隐瞒了自己什么,倘若他不想说,就不再强迫了吧,或许有一天他会彻底敞开心扉。心里这般想着,她在他身前微微地摇了摇头,“燕绥,我既然说了要与你由初见到赴死,就不会轻易改变心意。”

淡淡的苦涩涌上心头,祁璆鸣情不自禁再次抱紧了她的身体,直至没有一丝缝隙,有些近乎贪婪地汲取着属于她的温热。鼻尖是她身上特有的香氛,顺着鼻腔钻入五脏六腑,她的味道便在身体里扎了根发了芽,彻底与他融为一体。这一瞬间,他的眼眶竟微微烫了一下,幸福的感觉忽然而来,缠绕全身。

白小玉耳边隐隐传来一声哽咽,虽然很小,但在这般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她只作未听到,声音轻柔的似棉絮,“我没有害死小菲,之所以会有我害死小菲的传言,不过是因为我和她同时落水,救上来的时候,只有我活了,她却香消玉殒了。

小菲回到白公馆的那一年,我才九岁,突然得知自己多了个妹妹,而且与我年龄相仿,我还是挺开心的,感觉多了个玩伴。小孩子总是很单纯,从不会去考虑什么争权夺势,争夺父母的宠爱。我还记得小菲刚来的那一天,我从学堂下学回来,刚刚走到花厅,就看到一个娇柔的小女孩,长得很可爱,就是有些瘦弱,仿佛风一吹就倒了。

当我得知那是我的妹妹后,心里升起的第一个想法是我一定要好好照顾这个妹妹,把她喂的白白胖胖的。小菲来的时候,白公馆的其他女孩都才三五岁,根本没法跟自己玩,突然多了个差不多年纪的妹妹,我心里非常雀跃,想着以后就可以一起去学堂,一起玩耍,一起吃饭了。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个刚刚被寻回来的女孩却不受待见,尤其是爹爹,他好像非常讨厌小菲,甚至从来不跟她说一句话。在他的眼里,仿佛从来就没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即使小菲站在他面前,也好似一团空气。别说是跟我一起去学堂了,爹爹甚至让她们母女俩住到了白公馆后面的阁楼中。那里还是早些时候用来装杂物的,实在不是人住的地方。

我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就算是姨太太生的女儿,可其他的妹妹不都安然无恙吗?那时候我在想,爹爹这样做,或许是在惩罚三姨太吧,她偷偷生下了小菲,却没有告诉爹爹,又藏了那么些年,爹爹肯定要生气的。想通之后,又替小菲觉得委屈,明明错不在她,为什么却要她去承受!

因为这事,我跟爹爹说过好多次,都被他面无表情地打了回去,他说我还小,根本什么都不懂,就不要瞎掺和。而且我一个姑娘家,安安心心地学习做个淑女就好,不要整天想着管大人的事。我被爹爹训斥了几次之后,发现没法说服他,只能跑去找爷爷求情。可爷爷也只是摸着我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有些事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劝我不要再纠结那事。

所有人都求了一遍,却于事无补,小菲跟三姨太还是住到了后面年久失修的阁楼。我想着,既然这样,那我每天就去阁楼偷偷地找小菲,照样可以一起玩。就像我想的那般,我隔三差五地就会抽时间去找她。小菲真的是特别温柔,即便家里这样对她,她却从未抱怨过什么。就像你说的,她身上真的有阳光,靠近了就觉得温暖。

我很喜欢这个妹妹,还把用过的书本给她,教她认字读诗画画,那段时光真的是很快乐。可过了没多久,我发现小菲有些怪异,我们玩闹的时候,我不小心撞到了她的手臂,她却叫了很大一声,就像是被刀砍到了一样,我吓得脸色都白了。还是她反应快,忙抱着我说没什么事,只是不小心叫的声音大了些。小菲当时那样说,我也就没放在心上。

但是回去之后,我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对劲,本只是小孩子之间轻轻一碰,怎么会那么疼呢?除非是她胳膊本就受了伤!当我心里升起这个念头的时候,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左思右想,能悄无声息地对她施暴的人,除了三姨太估计也没别人了。可是转念一想,三姨太是小菲的母亲啊,为什么会揍她呢?

因为这事,我脑子里总是忍不住想起,心里又特别担心小菲,想着不管是真是假,我都要亲眼看到才能放心。有一天我假借身体不舒服,没有去学堂,等到没人的时候,一个人偷偷溜了出去,摸到了废旧阁楼。我才刚刚走到门外,就听到了女孩特有的哭声,像小猫一般呜呜咽咽,伴随着小声的求饶,‘娘,娘,你不要打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以后再不惹您生气了。’

明明是很简短的一句话,听在心里却好似五雷轰顶,我趔趄了一下,差点跌倒在地。我努力地镇定下心神,才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我就趴在窗前,伸手在砂纸上戳了个洞,偷偷地看了进去。那是怎样触目惊心的一幕啊,至今想起还觉得浑身发麻,手脚无力。

我从捅开的窗户洞往里看,瘦弱的小菲正躺在地上,手臂上都是鲜艳的红痕,触目惊心!而三姨太正拿着鸡毛掸子站在她面前,一脸怒气地抽打着她,嘴里还带着辱骂,‘都是因为你这个小贱种,都是因为你这个赔钱货,老爷才会对我不管不问!你为什么没有死在外头!你为什么偏偏要回来!你是专门给我找晦气的吧?啊!要不是你,老爷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会这样待我!如今我却要被困在这里,人不人,鬼不鬼的!都是你的错,你这个小蹄子!’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三姨太骂人,面目狰狞的样子,像是地狱的恶鬼一般。在我的印象中,三姨太不是这样子的,平时她待在府中,总喜欢穿特别鲜艳的衣服,走路也是一走三扭,特别风骚的样子。我曾经听过二姨太偷偷在背后骂她,说她是戏子出身,作风不正,除了会打扮的花枝招展勾引男人,其他什么也不会。

那时候听了,也没做他想,毕竟像她那样的人也不少,爹爹既然喜欢,谁劝也没用。只是我做梦也没想到,她竟如此心狠手辣,蛇蝎心肠,连亲生女儿都不放过。三姨太失宠,不过是因为爹爹的新鲜劲过去了,他又有了新的姨太太而已,哪里就是小菲的错!她分明就是想借此发泄一下,想把心里憋着的怒火发泄到小菲身上!

我看着鸡毛掸子一下下地落在小菲身上,耳边充斥着三姨太的怒骂和小菲的苦苦求饶声,整颗心都燃烧了起来!五脏六腑都好似被投到了烈火中,疼得浑身颤抖!我想要冲出去,可我根本不是三姨太的对手,那时我能做的就是找救兵!所以我当机立断,转身悄悄地往外跑。”

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白小玉嘶嘶地叫了两声,她的身体被抱得太紧,有些窒息的感觉。她努力拉回神智,低低说道:“燕绥,你弄疼我了,你松开点。”

话音刚落,祁璆鸣好似刚从梦魇中挣扎出来一般,声音竟有些哽咽,“对不起,玉儿,对不起,我只是太痛苦了。”

白小玉看着他痛苦的双眸,脸上有亮色的水痕,他也在为小菲伤心对吗?像我一般,既心疼又无能为力,这种感觉真是太难受了,比自己挨打还难受。她将手微微松开,温柔地抚在他脸上,“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你不用说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没有保护好小菲。”

她没有看到的是,祁璆鸣的眼里不只有痛,还有滔天的怒焰,几欲毁天灭地。满腹的滔天烈焰被硬生生压抑在胸腔里,嘴里却像是被塞进了一块冰,寒彻入骨,痛至心扉。他怕吓到白小玉,抓住她的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落寞和苦痛,“玉儿,你不懂,有些事你真的不懂。其实我,我……”说到后面竟有些哽咽,终究是没有把后半句说完。

白小玉不知他到底要说什么,对于他身上弥漫的深深痛苦却感同身受,因为她也是和他一般,毕竟小菲于他们两人而言,都是最好的妹妹,最灿烂的阳光。她心脏钝钝的抽痛着,脑袋好像要炸开,却仍旧努力地轻抚着他的脸,将上面冰凉的液体慢慢地擦去,声音越发温柔,“燕绥,你不用说,我都知道的。我也很痛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当时我飞快地跑去找到了爹爹,将三姨太暴打小菲的事告诉了他,可他却听若未闻,唯一的变化不过是,眼里闪过一抹暗芒,然后又搂着他的四姨太走了。走之前,还让佣人把我关在了屋子里,哪里也不让我去。

我使劲地拍门,大声地叫喊,可依旧没人理会我。后来哭得累了,就浑浑噩噩地趴在地上,一直到晚间哥哥回来了,门才被打开。我看到哥哥的时候,感觉那是我最后的希望了,我想要告诉他,赶紧去帮我救救小菲,可我还没张口,人就倒在了他的怀里,人事不知了。

因为年纪小,又在冰凉的地板上躺了一下午,原本只是装病,没想到竟真的病了。也许是因为心中郁结,这场病比以往要严重的多,一直高烧不退。哥哥把京师最好的大夫都请了来,却依旧不见好。因为是旧式家庭,爷爷一向反对洋医生,可最后没有办法,竟为我破了例。

即便洋医生来了,我的病依旧是时好时坏,后来哥哥不知从哪里知道了那天发生的事,想着心病还须心药医,便跟我好好谈了谈。他说只要我病好了,他就会去劝说爹爹,把三姨太赶出白公馆。

哥哥的这句话明显起了作用,原本高烧不退的我,终于慢慢有了起色。等我病好点的时候,刚开始可以下床走动了,我就急匆匆地跑去找小菲了。可是我做梦也没想到,哥哥还未将三姨太赶出府,我和小菲就出事了。那一次相见,我们彼此之间没有说上一句话,却成了永别。

三姨太许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直到爹爹要把她赶出白公馆,整个人火冒三丈。她找到小菲的时候,是在阁楼旁的小湖边,现在那个湖就是白公馆后面的那条湖。她好像被怒气点燃了一般,再无一丝理智,眼睛赤红,完全没有顾忌,根本不在乎有没有人会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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