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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 林疏被大小姐带着逛了江州几个有名的古迹,路上买了糖葫芦,回驿馆后又吃了蟹与板鸭, 还喝了大小姐亲手泡出来的云雾茶。

由于连续不断的投喂,他一天都在饱腹中度过, 并且觉得大小姐在看他吃东西的这个过程中获得了快乐。

不过, 还没有到傍晚,他就被大小姐勒令去睡觉了。

没有什么烦心事, 他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就睡了过去。到午夜,察觉到动静,醒了过来。

大小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房里,朝他道:“走了。”

白天的时候,他们约好夜探江州府。

武侠故事中, 夜探某地, 都要穿上夜行衣,不然就会显得态度不大端正。大小姐也勉强意思了一下,带上了面纱遮住下半张脸。

他们出门。

此处驿馆乃是江州府招待贵宾所用, 到处是护卫,正门口就站了两个。

大小姐道:“今夜月『色』甚好。”

林疏道:“是。”

大小姐道:“与你子夜赏月,也不失为一件风雅之事。”

林疏道:“对。”

大小姐又道:“此处楼阁参差, 不妥, 我们往后去。”

林疏:“好。”

然后, 他们就堂而皇之地溜了。

溜到驿馆后花园一丛灌木丛后, 又等着巡逻卫兵远去, 林疏被大小姐捞了起来,被带着往江州府飞去。

大小姐带人的技术,比起表哥来,大有进步。既不会过于往下而勒到肚子,也不会过于往上妨碍呼吸。不过半刻,两人便落到了江州府的外围。

整座江州府由衙门和政事堂组成。衙门在前,面对百姓,负责处理民事,政事堂在后,类似于此州的小朝廷,内有各个分部,负责一应文书事务。

此时,衙门与政事堂俱已关闭,只有几个地方还亮着灯火,是有人在守夜。

他们绕外墙走一圈,观察完大体构造后,凌凤箫便又带上林疏飞起,在墙、飞檐、屋顶上依次轻轻借力,身形仿佛凌波落叶,转瞬之间已经越过大半个政事堂。

大小姐的衣服上有轻纱装饰,这一飞就飘了起来,最终刮在了林疏脸上。

那守夜人的位置甚是刁钻,能看见四面八方的景象,奈何大小姐轻功精湛,硬是借着稀疏的树影飞掠过去,最终落在了守夜人房屋的顶上。

又飞檐走壁几下,最终落在了中央偏西北一间屋顶上。

房子上了一把大铜锁,虽说可以暴力破开,但终究会留下痕迹,不妥。

然后,大小姐下了一道结界,开始揭瓦。林疏打下手,把搬开的瓦片摞在一边。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的人生中居然还有和大小姐一起上房揭瓦这种新奇体验。

瓦片密密麻麻,下面是木质的架梁与榫卯,揭了有百十片,架梁之间终于有了一个能容一人通过的口子。

拿夜明珠照亮里面之后,发现口子下面恰是一个厚实的书柜,恰可以站人。

猫先跳了下去,接着是林疏,但那口子实在狭小,他中间被卡了一下,被大小姐推了一推才彻底下去,落在书柜顶上。

而大小姐下来的却很是容易,不知是因为身材苗条,还是因为那个甚么“玄绝化骨功”。

落地后,夜明珠照亮了附近区域。

这房间陈列着许多大书柜,放着很多册子,约莫是各种文件的存放地。

凌凤箫道:“各州的政事堂规制类似,看来我没有记错。”

凌凤箫此行是为了查证万鬼渊近万人被坑杀一事,到底是官员欺上瞒下,还是出于皇帝的诏令。

但是,大小姐并没有翻找诏令,而是先看起了江州府的官员变动、升迁记录。

看的时候,眉尖微微蹙起来。

林疏在一旁,也看出了很多蹊跷。

永康十三年秋,江州长史因谤议之罪被黜,贬至栗阳。

永康十四年夏,江州司徒王敬之被贬至株林。

永康十四年冬,江州刺史司炳光受召回京。

永康十四年冬,江州太守赵瑸告老还乡。

.....

王朝改过年号,现在是光和二年,也就是说,永康十四年,永康十三年正是四、五年前。

瘟疫过后的一两年内,江州的上层官员居然经历了一次大换血,原来的大多数人都因各种缘故去了别的地方,已经不在江州了。

“他已经死了。”凌凤箫忽然道。

林疏看过去,见大小姐的手指点在那位受召回京的刺史名字上:“三年前,因牵扯朋党之事被黜为庶民,后郁郁而终。”

说到这里,大小姐淡淡道:“余下之人我不认得,只是不知道有多少还有命在。”

五年前,江州瘟疫,数万人被投入万鬼渊。

此后两年内,重要官员陆陆续续被换掉,其中,有一人已经确认死去。

凌凤箫又移步到每三年核对一次的户籍簿子所在的书柜。

满满一柜的文书被挑出了几本,翻开,全是触目惊心的红字。

某乡某里某人,染疫病死。

其妻某氏,染疫病死。

长子某某,染疫病死。

次子某某,染疫病死。

这些红字有一个规律,一家人,往往死绝,一村之人,也往往死绝。

——何至于此。

林疏看向凌凤箫,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

不必再翻找什么诏书、密令,万鬼渊的惊天惨案,背后确实有天家的授意。

凡有染病之人,一户人家,全被清理,整座村落,也难以幸免,然后,又要控制住消息。

单个官员,即使有滔天的权势,又怎能滴水不漏地做到这件事?

所以,此时必定有各个部门天衣无缝的配合。

而疫病平息之后,各个有可能知道真相的官员尽数被调离,或还乡,或远谪,或逝世。

——怎么可能没有来自国都的旨意?

良久,凌凤箫将册子放下,道:“走吧。”

出房顶,将瓦片落回去,回驿馆。

——知道真相后,他们并不能做什么。

林疏知道大小姐此时心情不好,故而没敢说什么,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后半夜也睡得不好,胡思『乱』想了许多东西才『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日,出江州,回学宫。

出城之时,大小姐勒马回头,道:“你看。”

林疏看向街上稀稀拉拉的行人,不知大小姐要自己看什么。

大小姐道:“多是女子。”

林疏又看了看,发现确实是这样。

他在现代待久了,街上见到的女子很多,因此乍看之下,不觉得有什么。可这里是古代世界,仙道还好,凡间女子是不大抛头『露』面的。

“长阳之战后五年,北夏再次频繁进犯。边关形势紧急,我朝将雇役法改为差役法,每家每户的成年男子,依次序服徭役。”凌凤箫淡淡道,“边境要兵士,兵士一旦多,养兵又需钱粮,只得多征税款。十年下来,国库已空,民力亦薄。”

“五年前,此地洪水泛滥,波及五州数十万人。赈灾、救济、处理瘟疫,无一不需巨额钱粮。国力有限,只得快刀斩『乱』麻,将病人坑杀,或许是不得已之举......”凌凤箫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只是我心里,到底有些难平。”

说这话时,大小姐的手一直牵着林疏。

林疏也知道大小姐的不高兴,用另一只没有被牵着的手轻轻拍了拍大小姐的手背,以示安抚。

然后,大小姐另一只胳膊从背后过来,把他整个人环住——没有被牵的那只手也被捉住了。

只听大小姐继续道:“此事追根溯源,到底是因战事而起,待我来日武功精进——”

这话没有说完,但林疏知道凌凤箫的意思。

他道:“你必定可以的。”

凌凤箫笑道:“多谢。”

林疏想,大小姐如此上进,自己回到学宫后也不能怠惰,需得更加用功练琴,学习《寂灭》。

照夜长嘶一声,朝蜀州疾奔而去。

他们白天在路上,晚上歇下,如此三天三夜后,回到了上陵山。

凌凤箫将照夜安置在后山灵兽厩中,和林疏并肩向碧玉天走去。

上陵山灵气充盈,空气中满是草木清香,与凡间不同,来到此处,精神便缓缓放松下来。

猫在林疏怀里好奇地打量四周:“喵。”

大小姐『摸』了『摸』它,道:“你要和谁住?”

猫往林疏怀里钻了钻:“喵。”

大小姐道:“那你要护着他。”

猫:“喵。”

林疏看着大小姐和猫一问一答一本正经地对话,觉得很有趣,不由得笑了笑。

大小姐见他笑,也勾了勾唇。

下一刻,却收起笑意,微蹙起眉来。

林疏觉得这神情很不对——在下一刻,却见大小姐右手扶上额头,身形晃了晃,这就要往前栽去!

他心跳都停了一拍,立刻把猫撒开,去接大小姐。

但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他并没完全接住,只拉到了大小姐的胳膊,并且重心不稳,最终两个人重重地滚在山路上。

猫也被摔了一下,恶声恶气道:“喵!”

林疏爬起来,却见凌凤箫已经毫无预兆地昏倒了。

他探了探大小姐额头,险些被烫到。

再感受灵力——灼热灵力疯狂涌动,在经脉里混『乱』流窜。

这不就是前些日子,凌霄身上出现的状况吗?怎么在大小姐身上也出现了?

不过,不论为什么,也算是知道了病因,林疏轻松了一些。

原因无他,这个『毛』病,他刚好能治。

只不过运功至少要半个时辰,无论如何,要先把人弄回竹舍。

林疏于是一只胳膊揽住大小姐腰身,让大小姐靠在自己胸前,另一只胳膊穿过这人膝弯,打算将其打横抱起。

打横抱起。

抱起。

——抱不动。

林疏:“......”

是他太虚了吗?

猫端坐一旁,嘲讽叫道:“喵。” 1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