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姨似乎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在温觉衍将车发动的时候及时将小猫给送了出来。
温觉衍少有这样将怒火表现在明面上的时候，段以一时间竟没敢伸手去接，见他发动车子的动作停了下来，这才小声问道：“温觉衍，奶糖……我能带回家吗？”
段以早已经过了少年时候的变声期，可嗓音却比寻常男孩要软上几分，现下又带了几分小心翼翼，轻易便浇熄了温觉衍的一腔怒火。他长出了一口气，望了一眼在笼里走动的毛色纯白的猫咪，“喜欢的话就带走吧，或者改天我带你去另外挑一只。”
他虽没有明说，可段以倒也反应了过来，这猫是温老爷子送的，可他温老爷子刚又那样丝毫不顾及地说了那样一番话，温觉衍是怕他看到这猫会不开心。
段以笑笑，抬手去碰了碰温觉衍的手背，“我挺喜欢奶糖的，把它带回家就好了。”
周姨能在这样的大宅子待上十余年人自然是精明的，不该问的不问，不能说的更加是不可能去多嘴的，见此状况也只是提醒了温觉衍一句，说是在后备箱里面已经备好了猫粮猫砂一类的必需品，让他们开车小心些。
告辞之后，温觉衍启动了车子。
黑色的车如同一直隐没在夜色中的利箭一般滑了出去，夜里的海风带着几分咸湿的凉意，扑在脸上让段以那一点仅存的酒意散得干干净净。
窗外的景色飞快从眼前掠过，车厢里出奇地沉默，最后是段以在这样的气氛里逐渐撑不下去，扭头过去望着温觉衍精致好看的侧脸小声问：“温觉衍，刚才你是生气了吗？”
车厢里一片寂静，温觉衍直视着前方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段以对此毫不在意，低头沉思了半晌朝着温觉衍扬起一个笑来，“其实我对这些都不在意的，他们说的的确也没有错，这些年以来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而我一直在给你添麻烦。”
他慢慢呼出一口气，肩膀一点点塌下去，“而且，当初你会选择当我的监护人唯一的原因不过就是因为我的父亲救了温阿姨，就算是为了偿还这些，你做的也已经都足够了。”
落在温觉衍耳中的少年人声音是少有的平静，既不逗趣也不耍无赖，平静地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实，可更多的还是不习惯。
他第一次见到段以其实并非是在对他提出收养建议的那一天，还要比那早上几天，是在火灾伤患被送往的那家医院。那时候他正好赶完一个综艺的通告，在节目里假笑到嘴角几乎要僵住。
一回到后台温觉衍就接到了电话，他的母亲在火灾中烧伤目前正在治疗当中。
发生火灾的城市恰好就在他赶通告的那一个城市，以古镇为噱头吸引游客的那一片被商业化了的小镇，几年的时候就够那些人赚得盆满钵满，他们却从未设想过任何可能发生的危险情况。
古镇交通堵塞，消防车甚至无法开进去，现场也并没有太多有效的灭火工具导致了那一场悲剧。
温觉衍赶到医院的时候救火已经结束了，好几个模样狼狈的消防员坐在医院大厅的台阶上放声大哭。他从他们的言语中了解到，一位姓段的消防员在危急关头冲进了火场将他的母亲给救了出来，可自己却在被送往医院的途中不治身亡。
温觉衍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多无私，到了这个时候他唯一关心的其实只有自己母亲的安慰。
就在他抬步往里面走的时候，缩在角落里的那个小小身形吸引了他的目光。小孩看上去十岁左右的模样，浑身脏兮兮的两只脚甚至还赤着，怀里抱着一个几乎面目全非的消防员用的头盔。
他似乎是注意到了自己的目光，抬头看了过来。
几乎是在一瞬间，那双蓄满泪水，清澈却又满载着悲伤的眼睛如同一把利剑一样将温觉衍的心脏剖开。他为了避免人认出来因此将自己严严实实给伪装了一番，帽子眼镜口罩一个都不缺。可他却忽然生出一种错觉，那眼神几乎要将他给刺穿。
温觉衍几乎是落荒而逃，仓皇地问了手术室的方位便飞快离开。他在医院不眠不休守了整整两个晚上，最后母亲却还是因为伤势过重而去世。他就像是一根紧绷住的弦，在听到消息的那一瞬间被利刃割开，回弹的力道振得他五脏六腑都生疼。
早年间跟母亲度过的那十几年时光教会了他很多，温觉衍知道怎么让自己从这样不受控制的状态中走出来，所以直到葬礼结束他几乎已经恢复了往日里的模样。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再无可挽回之时，温觉衍终于像是电量被用尽了的机器人一样睡了漫长的一觉，梦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有小时候母亲督促自己练琴的温柔模样，有母亲来接补习班放学的自己忘了带伞，于是两个人都被淋成落汤鸡的狼狈模样……
还有太多太多，而到了那场梦的最后温觉衍看到了那双清澈的眼。
醒过来的时候是凌晨三点，他第一次失去理智在这个时间点给自己的助理打过去了电话，让人将那孩子的详细资料找来。
助理的动作很快，天边微亮之时东西已经传到了温觉衍的邮箱里面。
那个叫段以的孩子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母亲是老师，父亲是消防员，三年前他的母亲因为尿毒症的并发症去世，跟其他亲人也早在那时候断绝了关系。助理的工作做的十分到位，甚至将段家父子不与亲戚往来的缘由也给查得清清楚楚。
第二天白天，温觉衍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让律师拟定了协议，亲自登门找上了段以。
这其中自然是费了不少气力的，他刚刚二十可毕竟还是未婚状态，办理手续的工作人员有理由怀疑他并没有办法给予段以最好的照顾。为此温觉衍头一次动了要去找人帮忙的念头，而他所谓的外公便就是这个时候找上门的。
自己的女儿离家二十载，就连温老爷子自己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再看到消息居然会是在报纸上报道的火灾事故上。他同温觉衍表明了自己的后悔，希望温觉衍能认下他这个外公。
温觉衍其实对此完全就是持着无所谓的态度，在他从小的意识里，唯一陪伴他长大的人只有自己的母亲，即使眼前的人跟自己有着无法割舍的血缘关系，可这并无法改变什么。
最后温觉衍还是答应了下来，条件便是希望对方能帮忙解决监护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