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随看着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的段以，心脏那处像是被细密的针尖戳中一般泛上密密麻麻的痛意来。
他忍不住跳下了车，伸手将人纳入自己的怀里。
段以跟自己身高差距不是太大，如若不是此刻将人抱在怀里，沈清随似乎从来没觉得，就像太阳和月亮昼夜交替一样，他的小太阳也有转到地球背阴面的时候。光亮被眼泪浇熄，只听见低声的抽泣。
周围沉默得只能听见两道呼吸以及不定时刮过的晚风声响。
沈清随能够感觉到垂在身侧的那只手在控制不住地颤动之后紧紧揪住了自己的衣角，某些紧绷的情绪似乎到达了一个临界值。
下一秒，段以将脑袋狠狠埋进沈清随的胸口哭得声嘶力竭。
段以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话语也开始颠三倒四，“你知道吗？要不是我刘巡他不会死的……他本来会留在C市的……他的志愿跟我的一样……”他揪着沈清随的衣服，骨节用力到泛白，“他是为了我才把志愿给改了的，他本来……本来准备给我一个惊喜的，他是因为我才会去跟他们赛车的……”
说到最后，段以已经失了声。
刘巡之前准备留在C市的一大原因就是为了方便照顾刘叔，他们父子俩相依为命长大，这之中的亲情是什么都无法代替的。
段以是这之中的变故。
刘叔自从刘巡母亲卷款离开之后留下了很大的阴影，刘巡为了要跟段以去同一所大学，更加为了能让父亲放心，最后才会铤而走险选择了跟他们赛车，为的就是拿那笔快钱。
那样的赛车在出发之前都会签订相应的合约，安全无事且赢了比赛钱自然能顺利拿走，可要除了差错责任却全在自己。
比赛的前一天C市下了雨，即使第二日地面早已干透太阳也依旧没有露面，天气阴沉得过分，乌云黑压压地罩在头顶。
刘巡没跟段以透露过比赛，而自从高三被转去重点班之后段以也收了心没再跟之前那群朋友联系，更是不可能知道这事儿的。
接到电话是在刘巡出事后，花钱雇刘巡赛车的那人家里跟段家有生意上的联系，跟段以的关系也还算过得去，听人群有人提起说出事的是段以认识的人这才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这一次车祸要比段以那次严重许多，刘巡在经历了漫长手术之后住进了重症监护室，用的最好的药和医生以及设备也没能将人从死亡线边缘给拉回来。
为了保险起见，那起事故最后由警方介入调查了一番。
从现场残留的跑车残骸中发现车子的轮胎被人动了手脚，一层层追查下去，真相却比本以为的意外更加令人难以接受。
那辆被人动了手脚的车原本是车子本身主人刚到手的新车，那人家族庞大，不少人都盯着最高处的那个位置，而车主恰好是那个最适当的继承人。在那样的大家族里兄弟阋墙的事不算少见，刘巡却无意替人挡了一次死劫。
即使没有段以央求家里人出手，逃过一劫人自然也不会放过始作俑者。
葬礼过后不久坏人便得以绳之以法，一切似乎尘埃落定了下来，直到段以在前往看望刘叔时无意在刘巡家里发现录取通知书。不是C市，而是跟他的志愿同一座城市，甚至是同一所学校。
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一切像是陡然接通的电流一样蹿过脑海，令段以浑身僵硬，可他无法对任何人说。
那之后的段以在段家人眼里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出去玩闹，沉默寡言地少了以往那份生气。他似乎成了段家人从前所期望的听话的样子，只有段以自己知道，他因为愧疚一度想要将自己活成刘巡的样子。
没日没夜的愧疚几乎将他压垮，他觉得自己不是自己，一次次在噩梦中惊醒。
这样的状况在大二那年已经变得很严重了，段以到底没有真要折腾死自己的心思，瞒着家里人去看了心理医生。
段以用了最大的力气将抽噎压下去，两手死死抓住沈清随的手臂断断续续接下去，“那时候我对自己的认知已经开始出现了模糊，愧疚使我无法对自身产生认同感，但同时理智却又让我坚持着不把自己变成刘巡以前的样子。”
他搓了搓通红的鼻尖，长出了口气。
“当时医生给出了几个治疗方案，我最后在其中选了一样，那就是我开始扮女装的契机。”无法认同自我且不想变成别人的样子，给自己套上一层躯壳得以掩藏对段以来说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自身的努力再配合医生的治疗，段以的情况在毕业时已经基本得到了控制。
他从没跟家里人提起过这个，段父段母却还是不知从哪得到了消息，却从没拆穿段以，在咨询过医生后决定尊重段以的决定，让他毕业后离开家里一段时间。
唯一一点，过得不好的话一定要回家。
段以这一离开就一直独居到现在，直到遇到沈清随，直到上次受伤才有了与家里联系的契机。否则，刚才酒吧那样的状况，他也不至于打电话让家里的表哥帮忙处理。
“改天带我去见你的心理医生吧。”
段以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抬起头来鼓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望着沈清随，“什么？”
沈清随嘴角有了笑意，伸手在段以蓬松的发顶揉了揉，掌心顺着刘海往下最后轻轻覆在他眼睛上。段以下意识闭上眼睛，眼睫却忍不住抖动。
小扇子般的睫毛轻柔扫过掌心，沈清随心下一动，俯身在段以唇上偷得一个浅吻。
“我想当面谢谢他。”谢谢他在合适的时机遇到你，谢谢他及时将悬崖边缘的你给拉了回来，不然我要如何遇到现在站在我面前的这么好的你？
段以像是脑袋停止运转一般，足足呆愣了几秒才明白过来对方话中之意。
胸中心绪翻涌，段以眼眶泛红，伸手拽着沈清随的衣领佯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我就当你这话是表白了，你不许后悔，不许抛下我，不然我以后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那怎么能算是表白？”沈清随嘴角的笑意扩大，低头吻去段以眼角温热的泪，像是在亲吻着稀世难得的珍宝，“段以，我爱你。”
“这才能算是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