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城的冬天通常都很冷，今年依旧不例外。冷空气早早裹挟而来早已经降下了两场大雪，这几日正逢雪化空气中潮湿阴冷更甚，湿冷的风几乎像是从缝隙钻进骨头之中冻得人浑身发疼。
与朋友道别后段以将长羽绒的帽子扣上，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走进寒风之中。
少年成长起来总是很快，昔日瘦弱的男孩身形拔高了许多，他看上去不怎么讲究穿着打扮，为了御寒套了件长度在脚踝上方的黑色羽绒服，脖颈被灰白格的围巾整个包裹，一截尖细的下巴也埋进其中，露出被风吹得微微泛红的鼻尖以及一双黝黑的眼。
从教学楼出来之后还有相当长一段路才到校门口。
段以是大一新生，不过活跃在各式各样的社团活动之中，篮球、吉他、钢琴以及绘画简直快要堪称全能，不过短短一学期不到的时间便已经在学校小有名气。一路上碰到不少熟人，他一一与他们打过招呼，走出校门便瞧见一辆熟悉的车停在拐角。
黑色的辉腾似乎已经停了一段时间，挡风玻璃上凝了一层的雾气司机却也没开雨刷。
段以的脚步只停了一瞬便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人，对方对此早有预料，没走出几步面无表情堪比机器人的林便出现在面前，“小老板，今晚照例是该回老宅一趟的。”
‘老宅’两个字一蹦出来段以就觉得脑袋疼。
几年前见到西瑞尔的时候他以为这就已经是极限了，就算看起来再怎么显得诡异，可好歹是个大帅哥啊。万万没有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老宅里住着的那位才是真妖怪。
松弛的面部皮肤搭配上鹰钩鼻以及那一双目光凶狠的眼，再加上老宅位置处于森林深处，看起来简直就跟怪兽巢穴什么的没有两样啊。段以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所以即使是每年只过去一趟他却依旧对此抗拒不已。
西瑞尔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段以就算不去他也有办法把他弄过去。
想到这里段以也只能认命，他可不想再被弄晕后直接带过去，到时候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段以乖乖拉开后排的门坐了进去，车里暖气开得很足，段以将外套脱了放在膝上这才得了空去看坐在一旁的西瑞尔。
这几年来他留了长发，一头金发随手扎在了脑后，看上去随性又好看就连整个人都年轻了几岁。要不是上次亲眼看到了西瑞尔的护照，段以差点真的就要以为这人真的吃了防腐剂不会变老，合着所谓的年龄相仿差了已经将近十岁。
老妖怪这个骗子！
车子很快启动，车窗蒙上一层雾气，段以侧头望出去只能看见隐约的建筑轮廓从眼前晃过。
时间真的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将所有他曾认为的不可能都变成了可能。
就比如，没有安斯的日子他一周、一天也撑不下去，而事实上事到如今他已经对这座城市产生了熟悉的感觉，他穿梭过这座城市的许多角落，能清楚地找到两点之间的捷径。
可段以总觉得，自己依旧还是不属于这座城市。
车子驶离市区后进入高速，最后在一个闸道拐入，四周树木葱郁，继续往前行驶的车子几乎像是在林间穿行。
四年前从B1区出来之后段以就跟着西瑞尔来到了L城，他跟着西瑞尔住在近郊半山腰一栋由大小两栋独立的房子构成的整套别墅。房子大得惊人，两人各自占据其中一栋，分别有佣人处理他们的生活起居。
正是因为如此，两人虽说住在一起可见面的机会却少之又少，何况西瑞尔比他想象中要忙太多，所以一般情况他有什么问题都是直接通过林解决，日子过得也还算顺心。
除了，除了他已经一千五百多个日夜没见到过安斯了。
段以不顾手指还未回温，冰凉的指尖勾下毛衣的高领拇指下意识地摩挲上面的那枚戒指，只一个晃神，车已经稳稳停在了令他一向敬而远之的那栋阴森的老宅前面。
森林里的雪化得慢，宅子前方有大片修剪整齐的观赏性灌木，叶尖还落了不少未来得及融化的雪。
西瑞尔走在前面，模样是少有的懒散。
两人绕开门前院中的喷水池，两排佣人早已经等在了门口，欢迎的话还没出口便被西瑞尔手一挥给挡了回去。他近些年来越来越厌恶这种形式上的东西，看多了只觉得吵闹。
这里的佣人都是工资不低，相对应的也更会察言观色，只微微躬身上前来接过几人外套，“先生在二楼书房等您很久了，家里来了客人，说是需要您一同见上一面。”
段以对此并不觉意外，早在下车的时候他便瞧见了车库里停着的那俩越野，车型粗犷，看着就不像西瑞尔家的风格。
唯一的解释便只有宅子里来了客人，不过四年以来，段以还是第一次碰上这里有外人到访。
每年一次过来都需要在这里住上一晚，分明也没人拘束着自己可段以就觉得浑身哪哪都不自在，大多时候都会直接去二楼尽头的那间客房作画。
过来的时候基本都是冬天，有了第一年那副画作为开端后西瑞尔将那间客房改成了画室。
跟林打过招呼后，段以轻车熟路去了画室，他推门入内复又随手带上门，那只桎梏感总算是减轻了一些。房里定期有人打扫几乎看不到一点灰尘，只是四面白墙上三面都是光秃秃的，只一边挂了段以前三年的三幅窗外的雪景图，显得分外的空荡。
房间里的床已经被撤走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个特意定制的与天花板齐平的木质书架，上面摆着的都是一些英文原文书籍，段以不怎么喜欢看书，画累了偶尔打发时间会抽几本翻翻，这么积累下来也已经看了将近十来本了。
段以今天作画的兴致不高，刚在书架随手抽了一本翻开，门便被敲响了。
得了首肯，宅邸中的仆人这才将点心与热茶给送了进来，段以道过谢后随便吃了几口。自从去年宅子里的点心师换成了华人厨师后甜度也跟着下降了不少，段以在这几年逐渐养成了嗜甜的习惯，于是送来的东西最后还剩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