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先生看起来病恹恹的，平日也总是温和浅笑，但小五知道他是个杀伐决断的，不然吕狗也不会一夜之间变成公公，皇七也不会在半年之内从对家手里赚了几十万两银子过来。
这才更让小五害怕。
“凤蝶姐姐，你跟我来。”
小五忙牵了凤蝶的手，绕过方先生和胡思明想去门外单独询问凤蝶，却被方先生一把拉住：“外面冷，我跟明儿出去聊聊，你们在屋里吧。”
胡思明瞧着方先生拉着小五的手，面如死灰。
方先生也察觉了，忙松了手带胡思明出去，室内只剩小五和凤蝶两人，小五这才看定她眼睛认真问她：“凤蝶姐姐，到底怎么回事，你愿意同我说吗？”
凤蝶的眼泪一直没停，此刻更是流了满脸：“姑娘，你别怪我，这是我想的一举两得的法子，既能成全你和先生，让胡少爷再没脸骚扰，也能让我这个失了身的人……终身有靠……”
小五只觉得自己脸上的血液都不流动了，又僵硬又麻木，握着凤蝶的手也微微颤抖：“他没有……”
“那日他去找你，我说你晚些回来，让他稍等，并喝口酒暖暖身子……那酒里……”凤蝶哭着说不下去，连忙解释道，
“这是三爷府常用的手段，原没什么特别的，我自从伺候了姑娘，再也没动过这念想……可胡少爷实在太苦了，我若能跟一个这样的人，必掏心掏肺的待他，哪怕做妾也是心甘情愿的！”
“你不是爱慕先生吗……”
“当日姑娘说，他们师徒都是正人君子，我心里就羡慕得很……我从小到大，从没瞧见谁人前人后都是正人君子的，偏这师徒真的……我爱慕先生，但先生是天上的神仙，瞧一眼都让人心生卑怯……胡少爷才是活生生的人……他对姑娘的好，我点点滴滴都看在眼里，盼着我用尽心力，能换他万一也是心满意足的……”
大概终于能把这些说出来，凤蝶的眼泪渐渐少了些，语气也逐渐冷静了，“更何况，那日他说，若姑娘骗他，他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辈子都找不见他……若他真的那么做了，姑娘也好，先生也罢，连我都……”
“我思来想去，只能用这种下作的法子将他留住，虽一时对他不住……将来用一辈子的光阴去还罢了……”
小五也忍不住流了眼泪：“你这样……太委屈……”
“不委屈，”凤蝶流着眼泪笑道，“我是个失了身的，这辈子早就了无希望，如今……胡夫人从悦己回到家发现胡少爷不在，便猜着他来找姑娘了，我故意留着门，被她抓了个正着……姑娘又从来没将我失身的事儿说出去过，胡少爷百口莫辩，也只能纳我为妾了……”
小五想起方先生的眼神，不由得打了个激灵：“方才我看方先生瞧你的眼神不善，只怕他……”
“顾念着姑娘，不管是方先生，还是胡少爷，都不会亏待我的。”凤蝶的眼泪渐渐没了，瞧着门外的眼神竟显出几分温柔缱眷，“这都几天了，胡少爷从来没跟胡家人说，是我给他喝的那酒，我说什么都一言不发……因此胡夫人更没话可说了。”
小五低头瞧着凤蝶的手，心里忽然觉得眼前这姑娘似乎并非想得那么弱。
她在三爷府长大，所闻所见都是他们那一套，对自己当然没话说，可这里头……
小五不敢想，只觉得凤蝶这一手实在太高，对所有人都有利，利益对面的一切都由胡思明一个人承担。
难怪方才胡思明问自己，你有没有参与。
如果你参与了，我真的不能活了。
她转头看向门外，见方先生正扶着胡思明的肩膀说话，胡思明低着头，认真听着，一言不发。
她松开凤蝶的手走到门口，方先生和胡思明立刻瞧见她了，便一前一后的回到前厅里，小五瞧着方先生的手冻得通红，当着胡思明的面，竟不敢过去帮他暖一暖。
瞧方先生的神态，胡思明还是什么对凤蝶不利的话都没说，因为方先生的眼睛里最多的还是怀疑，而非确定的憎恶。
“您要是还得赶回去，我就不留先生了，”胡思明对方先生道，“天黑也冷，您身体又不好，务必小心……”说到这儿，他忽然转头看向小五，原本闪亮如星的双眸此刻黑不见底，“小五，你要照顾好先生，”
说到这儿他忽然顿了一顿，“我也会照顾好凤蝶。”
小五忍不住又有些微微发抖。
胡思明见大家都不说话，转头又对方先生笑道：“先生放心，我一定好好读书，考个状元去京中找您和小五——兴许那时候，我就该叫小五师娘了。”
他说话得体，冷静周到，身上哪里还有半分从前的影子？
最终小五只能跟方先生登上回京的马车，在暗夜中落寞回京。
两人心情都不太好，但方先生还是将小五揽在怀里，让她累的话就睡一觉。
小五确实觉得很累，从五脏六腑到七经八脉都累，萎靡不振却全无半点睡意，直到夜风吹开车帘，发现小厮沃杨不见了，她心里忽的一紧，忙起身问方先生：“沃杨呢？”
方先生不想瞒她：“我当初怕你在三爷府被人欺负，埋了内线，我让沃杨偷偷去三爷府打探……凤蝶的为人。”
“让他回来！”小五忙起身让车夫停车，因车身动荡还不小心跌到，但她根本不顾得，只掀开车帘吩咐骑马跟在车边的另一个小厮沃松，“把沃杨找回来！”
车夫连忙停车，沃松也满脸错愕望着方先生，见方先生点头，忙快马加鞭的去了。
小五急急忙忙将凤蝶跟自己说过的话跟方先生说了，只隐去凤蝶失身的那部分：“她确实错了，但她愿意用一生弥补……她肯定会拼尽全力对胡思明好，比我……或者那个吕铃铛，都更好！”
“走吧。”方先生面无表情的催着车夫。
车夫忙跳上车辕，马车继续往京城里赶，方先生的脸上仍半分表情皆无，小五仍心急如焚：“先生，饶了凤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