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太监们手持烛火，将廊下的宫灯一盏一盏点亮。
橘色灯火于风中微微摇曳，烛火闪烁之间，在墙上投下一道拉长了的黑影。悄无声息，仿佛鬼魅。
那黑影忽然动了！
身手矫健如同习惯了在黑夜中捕食的野兽，一举一动都带着叫人窒息的流畅之美。没有任何守卫发现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黑影，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潜入了重重包围之中的宫阙。
微弱灯光中，那巨大匾额上三个鎏金大字异常扎眼——养心殿。
顾长歌用竹签子捻直了灯芯，使得有些昏暗的寝殿之中立刻亮了起来。
十分的光明之下，黑暗无所遁形。
黑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顾长歌的身后，手腕翻转，指间已然出现了一根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银针，就要冲顾长歌的后颈狠狠扎下。
“堂堂靠山王，总不至于，要跟我一个小丫头动手吧？”顾长歌恍若不知一般将手中的竹签子放下，声音平静的如同没有一丝波澜的湖面。
那扎银针的手，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自己一言未发，对方甚至没有转过身来见到自己的容貌，却已然看破自己的身份，若非眼前此人是有备而来，绝对做不到这一点。既然对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那么坚持伪装倒是没了什么意思。
楚恒取下掩盖容貌的面具，往后退了几步，低声问道：“你是谁？”
顾长歌转过身来，一双眸中如同承载着莹莹烛火光。她双手交叠放在腰间，冲着楚恒福身行礼，“臣女顾长歌，参见靠山王。”
顾，长，歌。
说这是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也不为过。
楚恒像是想要更好的看清楚顾长歌一般微微眯起了眼睛。顾长歌大大方方的站在原地，不躲不闪，任由楚恒将自己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
不多时，楚恒收回了目光，似乎有些失望一般嗤笑了一声，“早前从京城传来的消息里，顾长歌顾小姐一直都是个奇女子，做了不知道多少连男子都自叹不如的事情，今日看来，也并没有什么出挑之处。”
顾长歌倒是将这带着些嘲讽的话放在心上，神定气闲的模样倒是叫人高看几分，“臣女阅读史书，上述靠山王双腿残疾，只能依靠轮椅出行，今日一件，王爷双腿健全，倒是叫臣女惊讶，想来是那些史官不尊重事实了。”
明明是楚恒自己隐瞒了天下人，顾长歌却还要故意说成是史官不尊重事实，听上去仿佛是在为楚恒开脱，事实上不过是讽刺而已。
便知道是一朵带刺儿的玫瑰——楚恒不怒反笑，倒是不由的开始思考，顾长歌跟沈沐音两个人，在伶牙俐齿这一方面，到底谁，更胜一筹。
如是想着，楚恒也如是问出了口。
“看来王爷您已经领教过沐音的伶牙俐齿了。”顾长歌说着，心里却惦记着木川旗那边进展，如果不出意料的话，子时之前，就能够办成了。
楚恒看出了顾长歌这些许的心不在焉，略一思索便猜到了顾长歌在想什么，“你的人，带不走沈沐音的。”
听到楚恒这笃定的话，顾长歌忽然抬眸，目光冰冷如同利剑一般射向楚恒。
楚恒笑着看回去，不紧不慢的道：“顾小姐，挑着我进宫的日子出手，时机把握的不错，可是本王的人不是吃素的，你带不走沈沐音的。”
“那么……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顾长歌也不在这件事情上与他多做纠结。
顿了顿，顾长歌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一般道：“对了，臣女还没有请教，王爷您来这里，所为何事？”
“来这养心殿还能够有什么事情，自然是为了我们久病卧床不起的皇帝陛下。”楚恒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两份淡淡的笑意。
若是不仔细听，还真听不出里面那隐藏的极好的，近乎痛恨的咬牙切齿。
“原来如此，请随我来吧。”顾长歌十分有风度的微微福神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楚恒面不改色的跟上顾长歌的脚步，两个人不紧不慢的往寝殿而去。神态动作悠闲仿佛他们此时正在逛园子，而不是身处已然与龙潭虎穴没有了什么区别的养心殿，仿佛把守在外面的守卫们都是不存在的一般。
皇帝靠着床头闭目养神，却并未睡着，将楚恒与顾长歌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
至于此刻他为何还闭着眼睛不肯睁开……不过是因为，一时也有些不知，应该用什么样的神情，面对这位被自己亲手陷害的皇弟而已。
只不过，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
自从楚恒去了封地之后，他们这些年见面的日子屈指可数。每一次见面，也不过寥寥数语，不知是谁不想见到谁，又或许是彼此都不想见到彼此。
顾长歌将楚恒带到了皇帝面前，低声道：“皇上，靠山王来了。”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一般睁开了眼睛。
顾长歌侧身站在床头，楚恒上前了一步站在皇帝的床前。
楚恒身材高大，往床边一站，几乎挡住了皇帝视线所及的所有烛光。他就这样站着，没有丝毫行礼的意思，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龙床上的皇帝，鹰隼一般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兄长，似乎是想要从他身上找出一些昔日的痕迹。
“皇兄，一别数年，没有想到，再见，您模样变化之大，竟叫臣弟认不出来了。”楚恒忽然笑了笑，不咸不淡的陈述着一个事实。
纵然这是个事实，但是却让皇帝心里依旧堵了一堵。
“这么多年，你倒是没有任何改变，就连这腿脚……”皇帝说着，视线在靠山王的腿上扫了一圈，“也都好全了。”
“是啊，拖皇兄的福，都好全了。”楚恒说着动了动自己的腿脚，不无炫耀的道。
皇帝抬头看向楚恒，忽然道：“或许当年，朕应该让人趁你昏迷之际，将你的双腿斩下才是，那样，你就不会有翻盘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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